季沁在從妖魔古地返回後, 就生了一場重病。
她病得沒有任何預兆, 上一刻還在活蹦亂跳, 下一刻就突然栽在他懷裏沒了聲音。這徹底把姬珩嚇壞了, 他請來了秦聖醫, 給季沁調養了好幾個月, 她臉色才恢複了點紅潤。
她的外祖父母弟弟, 朋友,書院的同窗都被她這突然的重病嚇壞了,各種各種罕見的補品像是不要錢一樣往她身邊送, 直到季沁在明辨鏡上喊悶,他們才開始改送各種小玩意,連白鐮都送來了一串妖王髕骨穿成的骨珠。
姬珩本就因為她曾經那兩年的大病心中不安, 她這一病, 姬珩更為緊張,連她吃飯穿衣都不假外人, 必須他近身親侍才肯安心。
季沁對他此舉顯得有些困擾:“我沒關係的, 小病而已……”
姬珩聽不得她說這些, 直接想摔碗。
季沁知道他最近脾氣越來越暴躁, 隻能軟著聲音哄他:“當真沒有關係, 心肝啊, 我呢,就是命太好啦,所以老天爺看不慣, 難免要從別的地方給我收點利息, 這次就是來收利息的呀。”
“胡說八道。”姬珩繼續給她吃藥。
“真的……”季沁聲音軟綿綿地繼續說道,“我小時候,算命的跟我娘說,我因為氣運太霸道,所以會短命,直接把我娘嚇哭了。”
“季沁!你閉嘴!”姬珩臉色泛青,端著藥碗的指關節突兀地一片雪白,他訓斥季沁的聲音帶著微微的顫抖。
季沁本就是隨口開句玩笑,沒想到他反應如此大,隻能乖巧地閉嘴,起身把自己塞進他懷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打起盹兒來。她輕緩的呼吸打在他脖子上,姬珩摸著她的頭發,這才漸漸平定下心緒。
季沁一個小盹兒打到了黃昏,她再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姬珩還是剛剛的姿勢,動都沒有動過,他捏著她的手,透過指尖傳過來的溫度有些冰涼,她微微動了一下,姬珩察覺到,低頭親吻她的額頭,低聲道:“醒了?”
“嗯。你還生氣嗎?”
“沒有。”
“當真沒有關係的……”季沁軟著聲音又勸了兩句,姬珩喂她吃了藥,她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姬珩待她睡熟後,這才打開房門離開,謝沉巒已經在門外等了許久,衣衫被夜露浸濕了邊角,他低聲問道:“王妃身體怎麼樣了?”
“秦聖醫說已經開始見好了。”
“還是看不出病因嗎?”
“看不出,也許她說的對,是老天爺收利息吧。”姬珩扶著抽痛的額角,緩步走出。“什麼事情?”
“屬下去查了季家的族譜。有一些收獲。”
季家在季沁之前,隻是王朝的普通望祖而已,算不上名門,更算不上世家,但是族譜很是健全,能明顯的看出來,族長的壽命都不會太長,四十歲到五十歲就去世的占很大的比重,其餘男丁鮮少邁過六十歲這個門檻。但是也有例外,而且這例外裏基本都是一些“甩手掌櫃”式的人物,他們倒是樂哉悠哉地活到了七八十歲,比如季家老太爺,年輕的時候斬龍、盜妖祖墓何等風流快活,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會繼續大展宏圖的時候,他把家族一切交給了年紀尚幼的兒子,自己四處遊山玩水去了。
“季家小弟說,王妃可能是一種遺傳病,不能過度勞累。”
“嗯。”姬珩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謝沉巒靜靜地陪他站著,他極敬重姬珩,也清楚他待季沁的感情,看盡他這些日子的失魂落魄,自己心中也極不好受。
夜色漸漸地深了,露水重重地沉入了衣衫中,謝沉巒順著姬珩的視線朝天空望去,看到一輪月亮極矮地斜在牆邊。
“沒關係的。”姬珩說道。
“殿下?”
“生老病死像是這天上的日沉月升,自有他們的軌跡。我看她痛苦,恨不得以身代之,然而即便是我是她最親近的人,也無法替她承擔一絲一毫的傷害,這亦是天地之間的規則。我無法打破這些亙古以來的規律,可我卻有我自己的方法成全我們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