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徐幽水,獵人連忙向他們打招呼:“別往前走了,那裏有妖魔!”
“你們怎麼會在這裏?!”徐幽水厲聲質問道。
受傷的獵人們啐了一聲:“我們出門打獵,遇到暴風雪迷失了方向,胡亂走了四五天,看見這片林子,便進來碰碰運氣,熟料裏邊竟然有一群妖魔!太恐怖了!”
“恐怖?不可能,它們不會傷人的。”徐幽水反駁道。
“根本沒有不傷人的妖魔,一見血就像是瘋了一樣,我們賠上了一半的人,把它們住的地方燒掉,這才逃了出來!”
老者聞言,情緒劇烈波動,一口血咳了出來,不顧一切地往林子中走去,徐幽水連忙趕上他的步子。
那群獵人暗罵了一句:“瘋子。”扭頭朝遠處逃命去了。
李譚然站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快步去追趕徐幽水。很快,她嗅到了一股木頭被燒焦的味道,以及妖魔憤怒嘶吼的聲音,她定眼向前看去,隻見黑煙滾滾之中,幾隻渾身是火的馬腹從在暴怒地狂奔,老者正撞在它眼皮子底下,它抬起蹄子踹向老者,老者的腦袋像是個碎裂的西瓜一樣碎在了雪地上。距離老者極近的小徒弟們也遭了秧,立刻血濺當場。
徐幽水愣在原地。
她十多年的心血付諸東流,原來她一直以來所教授妖魔的禮儀榮辱隻是幻影,眼前的場景用力地打著她的臉,曾經在她麵前聽話的像個乖巧的孩子的妖魔們,已然恢複了本性,它們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魔一樣,相殘相殺,吞食著地上的血肉,牙縫間帶著森森的血痕,舔舐著森森白骨。似乎在嘲笑她這十幾年的努力不過是一場笑話!
一口急血攻心,她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李譚然連忙摸出身上短刃,撒了一把碎玉,上前來逼退了發瘋的馬腹和妖魔,帶著徐幽水往回跑。
她突然聽到身後響起樹木折斷的聲音,回頭一看,一棵合抱粗的雲杉被火燒斷,正向她這個方向傾倒,她帶著徐幽水,無法快速躲避,就在這時候,她脖子突然一緊,一陣翅膀拍打的聲音響起,她回頭一看,竟是一隻酸與叼著她的後領,將她和徐幽水拖拽到了安全的地方。
李譚然和那隻酸與對視了一眼,它發出清脆的叫聲,仿佛是嬰兒哭泣,周圍似乎有同類呼喚它,它又看了李譚然一眼,用翅膀指了指方向,而後重新飛起,頃刻沒有了蹤跡。
李譚然心間有些震動。
但是來不及多想,她拖拽著暈過去的徐幽水,將她帶到了飛馬之上。
自此之後,徐幽水對待妖魔的態度大變,近乎於顛覆地從一個主和派變成一個主戰派。李譚然意識到她對妖魔的報複性厭憎,立刻前去安慰她。但就像是當初一樣,她還是不肯聽。李譚然為此大怒,和她吵了一架,徹底和她陷入冷戰之中。
隨後,徐幽水動用秋官長的影響力,支持重兵陳列幽州界的計劃,為此不惜觸怒師門。
墨門對她本就心存不滿,她帶著她師父出門,卻隻帶回了師父和她幾個師弟師妹的死訊,具體的理由卻說不出來,師門要求她返回墨門解釋,否則以叛師處置,徐幽水索性當真判出了墨門。
墨家當代巨子當即派出死士對她進行清繳,同年冬,徐幽水身死於帝都家中。
李譚然趕到的時候,她已經快沒了呼吸。
徐幽水說她還有答應別人的事情沒有做完,她還想活下去,李譚然便努力讓她活下去,但是依靠秘法救活了她,李譚然卻不肯再見她,近些年來的徐幽水讓她寒透了心。
徐幽水在她門外跪了數月,乞求她原諒,乞求她讓自己完成自己當初對她的承諾,李譚然卻隻支使丫鬟去送了一句話:“我不需要原諒你,也不需要你這種丫鬟,沁沁身邊倒是少個管事丫鬟,你可以去照顧她。今後,我所在之處,你需回避百步距離。”
徐幽水顫抖著僵在原地。
自此之後,徐幽水需要什麼,李譚然依舊支持,隻是無論如何都不肯見她,兩人之間,似乎再無交集。直到今年,李譚然突然服了軟,徐幽水卻已命喪妖魔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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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譚然起身,關上了窗。
季沁道:“原來幽水當年到我身邊,是這個原因,怪不得她那時候又虛弱又疲憊,眼睛裏全是怠倦……”
“嗯。”李譚然應了一聲,“其實她的馴化實驗並非是全然失敗,我當年又去了一趟北地,後來——”
“後來怎樣?”
李譚然勉強笑了下:“待正氣軍回來,你就知道了。”
季沁朝她做了個鬼臉:“小氣,還賣關子呢!不過我也理解了,怪不得你對沉姍那麼喜歡,她的經曆確實是和幽水很像啊,不過沉姍可聽我的,也不會跟我吵架!”
李譚然斜了女兒一眼。
季沁看著母親,發現她還是有心事,也安靜下來,不再說話。李譚然突然回過頭,輕聲地詢問女兒:“你說,若是死後再相逢,她能否認出我來呢?”
“娘親何出此言?”
李譚然摸了摸鬢角零星華發:“我當年並沒有把握將她救活,於是便在墨聖麵前祈禱,若是能讓她活下去,我願意同她死生不複見……我並非故意不肯見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麼舍得。今年她大限將至,我本要違諾,卻不想——”
她說不下去,苦笑道:“料想他日黃泉相遇,也是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