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陂位於俞州東南, 和青州接壤, 地處偏僻, 山勢連綿, 城中時有霧氣, 迎麵幾乎不能見人。
鳳岐學子一行三十餘人趕到的時候, 青鹿舍的學子們已經提前到了, 兩撥人正在城門碰麵,氣氛頃刻劍拔弩張。幸虧帶隊的是一向和藹的覃竹異夫子,若是火爆的容山先生, 恐怕立刻就得和那群陰陽怪氣的青鹿舍學子們吵起來。
但即便是覃竹異,也被青鹿舍的態度弄得一頭霧水:“我曾經去青鹿舍遊學過,他們的學子雖說恃才傲物了一些, 但最起碼的禮儀還是有的, 怎麼這次相見,竟如此粗魯?”
眾鳳岐學子在底下偷笑, 覃竹異最近都在埋頭準備國士選的事宜, 沒有觀看布告鏡上的時事, 自然不知道季沁在布告鏡上怒斥青鹿舍全體都是渣渣的情景, 土豪雖然罵人不如青鹿舍那般滿腹珠璣, 但剩在數量, 青鹿舍如今見麵沒有直接衝上來幹架,已經算是給足麵子了。
小城偏僻,驛館也容不下許多人, 俞州侯當天傍晚便帶著芥子印趕來, 芥子印內條件也是有限,俞州侯等人本以為其他書院的學子還好說,但是鳳岐書院那些紈絝們肯定會找茬,熟料他們竟然接受得比誰都快。打掃衛生,鋪床疊被,一切都處置得井井有條。
唯獨晚飯的時候,他們麵對著一木桶的青菜豆腐湯,一個個竟然仿佛要崩潰的樣子。
俞州侯有些納悶,這群紈絝忍得了住宿條件,忍得了對手的挖苦嘲諷,怎麼偏偏忍不了淡飯黃齏?
“果然是膏粱子弟,你可知你們手中飯食,已是西陂城中百姓求之不得的佳肴,居然還如此橫加挑剔?以為這裏還是你們那富得流油的帝都麼?”隔壁青鹿舍又趁機嘲諷他們。
“喂喂喂,我們還沒說話呢,你怎麼就知道我們挑剔了?”盧銘橫眉反駁。
“那你怎麼不用餐?”青鹿舍學子不緊不慢地說了一句。
盧銘頓時啞口無言。
他在鳳岐書院半年,什麼都鍛煉出來了,可偏偏在飲食上被慣得比以往更挑剔,非美食難以入口。小心地瞧了瞧帶隊的覃夫子,果不其然他老人家也是略帶惆悵,看來夫子他也吃不習慣。
季沁呢?那貨可是比他們所有人都挑食的,怎麼沒見她鬧騰?盧銘掃視一圈,發現她正在和芥子印角落送飯的廚子們套近乎,不一會兒就笑眯眯朝他們跑了回來。
“怎麼了?”
“走,我們去找些食材,師傅們答應讓我們用他們的廚房自己做吃的。”
已經吃過晚飯的青鹿舍學子們聞言嘲諷地冷哼一聲,在一旁意有所指地背書:“——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
季沁回頭看了一眼那讀書的弟子:“治大國若烹小鮮,不烹小鮮,又何以治大國?”
“強詞奪理!”
“不跟你吵。”季沁懶洋洋扭過頭,跟大家商量,“我們今天晚上叫花雞?我看林子裏野雞特別肥,寶兒帶機關獸了沒有?走我們這就去逮幾隻回來。”
“來了來了。”
“那我和紅珠去生活。”
“我去打水。”
“我去洗菜切菜!”
不一會兒,芥子印內鳳岐學子們就走了一幹二淨。
“唉……之善,你看,我從未見過像是鳳岐生這麼不堪大用的讀書人!”
正歪著身子看書的那人回過頭,青藍束發頭巾襯得他俊俏如畫,他唇角含笑,神色略帶慵懶,此人正是青鹿舍的陸之善,他側頭詢問:“何謂不堪大用?”
“貪圖享受,好逸惡勞。”
“我卻覺得他們的被子疊得比你要整齊。”
那人啞口無言:“那是因為平日裏都是書童——”後半句話啞在嗓子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用得起書童,難道鳳岐生就用不起書童了嗎?一切隻能證明他比口中不堪大用的鳳岐生更加好逸惡勞而已。
陸之善低垂下眼睛,略整理了衣袖上褶子,將手邊一本西陂誌丟給他:“有這時間,不如多熟悉下這裏的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