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筠被她爹塞了滿嘴的點心, 趙一鳴依舊一副唯恐她餓著的模樣:“季丫頭也真是的, 規矩是死的, 人是活的, 帶點吃的怎麼了!”
趙筠噎得直翻白眼:“爹, 夠了夠了!”
“你說你也是, 好好的年底都要嫁人了, 怎麼突然想起來過來念書啊?給你買的那些書還沒看夠?你不是最討厭季丫頭?這書院可是她辦的啊。”趙一鳴還想勸女兒打消主意。
“我就是想念書,你管我那麼多幹嘛。”趙筠眼看一半學子都領到了書本、衣物,心中越發焦急起來, 拔腿就要走。
“你給我回來,再吃一點,來, 往袖子裏藏幾塊, 誰知道書院裏夥食怎麼樣,這個還能頂頂饑……”
薑瀛也混在人群裏, 看著此刻的場景, 心中多少有點不甘。
他也弄到了個書院的學子的名額, 隻不過, 他本來就是過來看季沁出笑話的, 沒想到剛一開始, 兩個他心目中最大的刺頭,一個被揍得光屁股打滾,一個乖巧得像隻巨大型狗狗。
他轉了轉眼睛, 把手中折扇丟給下仆, 自己去領了書本,然後晃悠到季沁麵前。
季沁果然皺了下眉頭:“薑小子你來幹什麼?”
“念書啊。”薑瀛理所當然地回答。“你連妖魔都收,不至於不收我吧?”
“隻要有報名書函,自然都是鳳岐書院的弟子。”
薑瀛眯起眼睛:“你這副吃到屎的表情出賣了你。你有那麼嫌棄我?我不比妖魔、半獸強一點?”
季沁看了他一眼,撇撇嘴不置可否。
薑瀛哼了一聲,翻了翻手裏的書,嘴角掛著痞笑:“我說季沁啊,你隻給我們發書,卻不告訴我們上什麼課?什麼夫子來教我們?這有點不太厚道吧。”
剛剛還喧鬧的書院門口陡然安靜下來,學子和學子的父母們耳朵都豎了起來,生怕錯過一個字。
鳳岐書院一直沒有公開夫子,有人說季沁是一個夫子都沒招到,也有人說其實是有夫子,但是夫子沒什麼名氣,所以說出來也沒什麼意義。
肯把孩子送過,其實孩子的父母就是相信了後者。但是心中也一直忐忑。
季沁挑起眉毛,明白了薑瀛的用意。
——說上學是假,來拆台是真。
薑瀛得意看她一眼,抱著雙臂舒了一口氣,總算出了那天拍賣會上的一箭之仇。
底下也開始有人起哄:“是啊,季大小姐,就告訴我們一聲,讓我們放心吧。”
“你們不會真的沒有招到夫子吧?”
“不會吧。季大小姐你說句話啊!”
“我兒回來,我們不念了,我們回家!”
敖餅這會兒也坐了起來,雖然被姐姐一巴掌拍得暈頭轉向,但是不妨礙他百折不撓地繼續作死。他衣服撐破,不好意思恢複人形,隻能盤在地上,堂堂青龍像隻肥碩的菜蛇,拍著短爪看熱鬧。
“季沁你膽子可真肥啊,沒有夫子就敢開書院!不過話說,要是沒有射禦夫子,可以雇本侯啊,本侯可是東海——”敖餅本來在跟著哄,莫名突然噎在了嗓子裏。
誰說季沁沒有夫子。
她怎麼可能沒有夫子?
當年敖苞身為四海實力第一的龍女,不僅擅長龍族的戰鬥,為了研究人族和妖族,她潛心修習過十年人族的射禦之術,若非當年遇到的是季斬龍,她本來難逢對手。即便是流放百年,她生疏了一些,可是教一群半大孩子還是綽綽有餘的。
敖餅咽了口口水,忐忑地抬頭看他姐,敖苞伏在半空,冷淡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似乎還想找茬揍他。
敖餅自忖來鳳岐是身負使命的,不能第一天就在門口被親姐揍成一條廢龍,他搖了搖尾巴,淩空遊起來,去一邊插隊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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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人吵嚷不停的時候,一輛牛車慢慢從遠處的小道上行了過來,青牛慢悠悠地在門口站定,牛車上的老仆收了鞭子,下車侍奉在一側。
有人以為是新來的送孩子的父母,連忙勸到:“我說你也從哪裏來的回哪裏去吧,這鳳岐書院可是連個夫子都沒有,也不知道要拿什麼教孩子!”
“哦?”車內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
趕車的老仆掀開車上帷幕,扶著主人下車,那人約莫五六十歲,頭發花白,但是梳理得很整齊,頭上僅插著一根木簪。
老者身著布衣,腳踩麻履,環視周圍的人,微微搖搖頭:“原來覃某教了大半輩子書,到頭來連夫子都算不上。”
上一刻還是吵嚷的眾人,下一刻像是被澆了一勺冰水的沸湯一樣,立刻安靜下來。
“是太學的覃竹異覃夫子啊。”很快有人認出他來。
“覃夫子?您怎麼來了?”有人恭敬詢問道。
“覃夫子剛剛話裏的意思,您就是這書院的夫子?”
覃竹異沒有說話,他看了眼在還在周圍不知道是去是留的學子,眉頭用力皺起,嚴肅道:“明日寅時老夫講解論語裏仁篇,還不快快回去溫習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