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幽水看他一眼, 冷淡道:“我早已不是秋官長。”

“在下眼中您永遠是。”

徐幽水眯眼辨認一陣:“你是姬珩身邊的小將軍, 你為什麼在這裏?”

“我悄悄跟在您身邊有段時間了, 隻是您一直不知道而已。”謝沉巒道, “謝某一直很敬重您, 今日並不想刀兵相向。不如我們商量一下, 讓季姑娘帶她弟弟離開, 如何?”

季沁趁機把季二抱進懷裏,檢查發現他並無大礙,隻是睡得像是隻死豬, 這才鬆了一口氣。

徐幽水打量他片刻:“恕我直言,謝將軍,你並沒資格跟我談條件。”

她微眯了下眼睛, 揚手朝謝沉巒脖頸襲了過去, 謝沉巒連忙揚劍抵擋,可是即便習武如他, 也沒有料到徐幽水竟然有如此力氣, 謝沉巒隻感覺仿若有數百斤重的大錘迎麵掄來, 整個人都有些懵。

他踉蹌幾步, 才站穩身體, 心中滿是驚異。

據他所知, 徐幽水隻是個弱女子,不曾習武,隻會一些墨者最基本的防身術而已。即便是半人半鬼, 也不見得會對力量有如此大的提升!

他長呼一口氣, 竭力冷靜下來,勉強與她對招起來。但是更令謝沉巒詫異的事情發生了,每逢他找到徐幽水的空當,即將用劍挑刺上去,總會有一層淡色的光霧泛起,像是一層保護殼一樣將他的力道彈開。

然而他到底是生死苦戰中磨礪出來的將軍,即便如此,尤不肯後退,但是徐幽水很快再度發勢,手中匕首毫不猶豫地掠向他的要害。徐幽水力道太恐怖,謝沉巒防不勝防,不多時,他臉色就蒼白起來,身上鬥篷在月光下泛起沉重的水痕,明顯被血濕透。

謝沉巒又是一擊被彈開,他突然有片刻失神,終於想起那詭異的光霧像是什麼了。

年少之時他被妖魔追逐,終於逃到了幽州界,搖搖欲墜的破爛城門在他背後合上,追在他身後的四翼妖魔猶不放棄,想從空中俯衝下來,他瑟瑟趴在地上等死,但是在臨近他十米的地方,妖魔突然被一層無形的赤色光霧彈開,那光霧像是個巨大而無形的盾,將幽州界籠入其中,不受異族侵擾。

——王氣!

徐幽水身上為什麼會有這種和王氣差不多的東西?她絕對不可能是皇室後裔,那這種光霧是怎麼來的?

大戰失神,乃是大忌。他突然感覺手腕一涼,劇痛傳來,手中手中長劍當啷落地。徐幽水站在他麵前,匕首擱在他的脖頸上,冷淡看向他。

“住手!”季沁認出她的神色,這跟她剛剛下定決心要殺季二時的表情一般無二,“別殺人!你這般屠殺同族,又跟你口中的異類有什麼不同?”

徐幽水蹙了下眉頭。

“敖苞!你人呢!怎麼還沒到?”季沁著急地朝空中喊道,一道龍嘯立刻隨之傳來,碩大的青龍從矮處飛躍而來,壓倒了不少花花樹樹。

敖苞看見徐幽水,立刻一爪子朝她按了過去,沒想到即便在敖苞手下,她也尚有掙紮之力,這刺激了敖苞,令她登時想起了多年前砍了自己角的季斬龍,甩尾、飛抓的動作越發淩厲迅速。徐幽水畢竟不是季斬龍,她半人半鬼之軀,身體僵硬,不一會兒就被敖苞徹底壓製住。

敖苞趁勢把她按在了爪下,身軀盤了起來,傲慢地看了季沁一眼。

謝沉巒見危機解除,翻了翻眼皮,放鬆地暈了過去。

“放她走。”季沁對敖苞說道。

“嗷嗚?”敖苞以為自己聽錯了,用短爪勾了勾季沁,小聲跟她確認。

“讓她走!”季沁重複了一遍,而後對徐幽水道,“你這般行事,我終究不能認同。今後不必再回季家,我也不想再見到你。”

徐幽水艱難地坐了起來,垂下眼睛,難堪而狼狽:“我從你母女二人嘴裏,聽過很多一樣的話,唯這句最不出我意料。”

·

季沁讓敖苞回去帶個信,自己則將季二和渾身是傷的謝沉巒就近帶回了自己的一處莊子。

姬珩接到敖苞送信後,連夜趕來,帶著宮中太醫處理了謝沉巒的傷勢,轉身尋找季沁,果不其然在馬廄找到了她,她正把腦袋埋在小馬駒的脖子裏,整個人都消沉得不得了。

他把她抱出來,擦洗更衣,梳理頭發。季沁隻像個木偶一樣任他擺弄,姬珩喂她一些吃的,哄她閉眼睡覺。

他看著季沁蜷縮躺在身邊,心中無奈又惱怒,最終輕輕歎息一聲。

季沁昏昏沉沉了兩天,終於清醒過來,抬眼就看見了夕陽西下的洗日湖,湖水中若隱若現一條肥碩的龍身,敖苞正把整個身體都浸在湖水裏,唯獨留了個腦袋靠著她的膝蓋。

季沁稍微動了動,發現腿都僵了:“……好重。”

敖苞意識到她清醒過來,愉快地“唔”了一聲,尾巴拍打著水麵一躍而起,又在半空中抖了抖鱗片,無數小水珠灑落,像是下雨一樣,在黃昏黯淡的日光下,架起一道七彩的長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