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雪笑著站起身把麥克風插好，那微笑似乎是諷刺我剛才的覬覦。她對著麥克低聲試了試，然後點擊播放。前奏音樂從容響起。
她開始唱了。跟隨著節拍，音響中傳出細膩悠遠的聲音。她的歌聲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但卻始終絲毫不肯偏離軌跡。那柔弱的聲音就像是燃燒著的煙蒂升騰起淡藍色的煙，緩緩而上；有好似潺潺水流，沿著河床溫婉流淌。我的心在不停搖擺，那是因為我看到了秋日的湛藍天空，一片羽毛被清風托起，飄蕩在沒有歸宿的半空之上；搖擺……那是因為我聽到了沉夜中那天邊的呼喚，青鳥掠過頭頂，向西王母訴說著人間燈火；搖擺……不知何時，我被溫暖的流波包圍，尋找那若即若離的召喚。神妙虛幻，好像是夾岸桃樹下的水路豁然開朗；風采超絕，似乎是儀態萬方的牡丹獨斷物華；清麗婉揚，猶如那斜漢雲端眄視的圓月落影瑤池；幽寂遼邃，修竹、幽蘭、溪流、長風、瑞雪、銀河、烏啼、霞光……一切美景融會一堂，一切美景又飄渺無常。萬般精妙，萬種風情，婉轉不斷，比櫛前行……一曲清歌，削開了我心中堅硬的頑石，收攏了我意念當中曾散落一地的落葉。
一切戛然停止。秦雪站在房間中央，我卻看到了一幅幻象，看到了她站在江水中央。她麵含笑意看著我，我忽然領悟到了什麼，我似乎找到了長久以來我的靈魂不斷虔誠追隨著的難以言表的東西。在那一刻，我幾乎感激涕零，身上的骨節發出輕微的斷裂聲音。
我緩步走到她麵前，情不自禁地張開雙臂抱住了她。她稍稍顫了一下，隨後將額頭抵在我的肩膀上。
秦雪，秦雪……
天與地的合攏處，有璀璨的金色縫隙。慢慢地，一切隱沒於混沌無形當中。盡管很短暫，但我已然沉浸其中無法自拔……
沉默經曆了許久，她長長地歎息一聲。
猛然間，我感到醍醐灌頂，身體猛地彈開。那一聲歎息使方才那遼遠景致霎時蕩然無存。我還來不及對這一切發出絕望的歎慨，臉上已經被燙得疼痛難忍。
“啊！對不起對不起！真是太抱歉了！”我的腦子一片混亂，不住地對她道歉。
“沒……沒事兒，沒事兒……”秦雪的臉漲得好像赤色的窗簾，遮擋住窗外的風光。
“嗯……那個……那，你再練習一下吧，練習一下好不好？練好之後咱們錄一下音，明天給古慈看看。”
秦雪也支支吾吾應了我一聲，然後坐到電腦旁的椅子上。我坐回自己的床上，從床下箱子裏隨意翻出一本書來裝模做樣地翻閱著。她又隨著音樂節奏輕聲唱了起來，我極力地關閉耳朵的功能不去聽她的聲音，努力去理解書中的內容，但過不了多久，書上的文字就變得一片模糊，我也開始神情恍惚。當我猛然發覺的時候，便狠狠地在心裏責怪自己，隨後再竭盡全力地把精力放在書上，不知不覺再次走神，徜徉在她的歌聲中。
如此反反複複，秦雪的歌聲好像是海妖塞壬的歌聲一樣，讓我的神智昏沉不已。當我想到這一點時，頓時對自己大為失望。唐寧，裴奈羅珮……我怎麼可以被這樣的歌聲打倒呢？我奮力打算拔出這沼澤，拔出去，這對所有人都有好處。但卻實在禁不住又一次墮落在那舒甜的嗓音當中。我真的開始後悔叫她過來，說實話，我萬萬想不到秦雪竟然也可以如此輕鬆地將我左右。
忍耐，忍下去……
我把書合上。咬緊牙關地盯住地麵。我追憶起與唐寧共同走過的時光，無論是在家鄉還是這遙遠的異地，它們無不滿含著溫暖與幸福。被這樣的溫暖包圍，我怎麼可能還會被其它東西所動搖？
漸漸，我的小船安然駛過大海。秦雪的聲音距離我越來越遠，我變得堅定起來。不必再去蒙蔽和堵塞自己的感官。磊落——也許我壓根配不上用這一詞，但我是輾轉當中似乎已經搞清楚：在感情方麵，如果選定了一個，那她就是唯一一個，千萬不要拿什麼東西與其比較，如果一定要比較，也要想到她是唯一一個。隻有這樣做，才不會步入歧途。
沒過多久，外麵有人敲門。秦雪停下來看著我，我扭過頭喊了聲請進。
門開了，唐寧掠一下頭發走進房間，我屋子裏的空氣似乎頓時輕盈多了。她看了看秦雪，熱情地笑著打了聲招呼，隨後又把目光投向我。
“哎！唐寧，快過來坐！”我欣喜地走上前去：“喏，今早不是跟你說了嗎？秦雪來練習一下伴唱歌曲。效果很棒啊！你來聽聽看，沒問題的話，咱們錄一下音。”
“嗯，行啊！”唐寧點點頭，然後笑著轉向秦雪：“什麼時候來的呀？”
“來了大約……一小時吧！”秦雪紅著臉看看手表回答道。
“耀揚，你可真了不起！”唐寧皺起眉轉過臉責備我：“你占用人家的星期天，加班就不用提了，怎麼連瓶飲料都不給人家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