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2 / 3)

沒多久,他的身影在縱橫交錯的小巷子裏閃了一下,我連忙招呼他。看到我,他嬉皮笑臉地湊了過來。

“你怎麼住這種地方啊?”我皺著眉頭問。

“嗯?不是挺好的嗎?”他左右打量一番,似乎是想搜羅這裏“好”的證據。但很顯然這座殘破不全的垃圾場讓他失望了。

“豬拱嘴還沒回來嗎?”

“剛才給我來電話了,馬上回來,這工夫估摸著正在半路上!走,到我家坐!”

他引著我七轉八折來到豬拱嘴家門前,我略一猶豫,跟著他進了院子。院子原本就狹小得可以,加之亂七八糟擺放很多破爛,簡直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紙盒箱子、廢銅爛鐵、破舊木版……總之一切可以稱之為廢料的東西似乎在這個院子裏都可以看到,牆角的葡萄樹好像也被眼前這些令人煩躁的淩亂景象所感染,有氣無力地垂下了腦袋。另一邊的牆角,一輛自行車像是一具經過長年腐爛風化的動物骨架一樣倒在牆邊。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小馬竟然可以哼著歌帶我穿過這院子!看起來他對這使人眼花繚亂無處落腳的布置相當滿意,如果此時他能夠蹙起眉來,我肯定會相信他是因為這小小院子裏的淩亂程度還不夠。

他拉開木製的房門,裏麵如同我所預料的,同樣小得令人絕望。整個臥室加廚房合在一起估計也不足三十平米。沒有客廳,臥室就是客廳。其實我也沒指望著這塊巴掌大的地界裏麵能間壁出一間客廳來。臥室裏麵雖不及院子裏淩亂,但也非常邋遢。兩張小床相對著擺放,床上的被子和褥子離奇地扭在一起;各種各樣的搖滾雜誌就往床上那麼一撂;小桌上的鐵缽裏麵還殘留著已經凝固了的方便麵湯汁;破敗的家具橫在門後,上麵還貼著一隻大笨熊,熊的下麵寫著“熊出沒注意!”的字樣;電吉他電貝司像死掉一樣靠在牆邊;陽光從窗外射進來,透過那一束光線可以看到房屋裏飛揚著的灰塵……

理想?真可笑!難道小馬你就打算在這種地方實現自己的理想麼?

我在靠門邊的那張小床上坐下,小馬卻勸我坐在另一張床上。

“這張床是豬拱嘴的,他這人有潔癖,不喜歡別人坐他的床!”

有潔癖。

莫非這兩個小子打算把我活活惡心死他們才開心?!

但不管怎麼說,我還是要遷就豬拱嘴那所謂的“潔癖”。我坐到小馬床上,他似乎還沒有從我的到來那種興奮中擺脫出來,仍然一個勁兒地傻笑。可我,情緒卻跌落到穀底。

“那個……上回走得匆忙,都忘記和你們道謝。”

“你到底怎麼啦?”他故作驚訝地說道。

“不是我跟你道謝,是鄧楠。”我說。

“喔……”

屋子裏又悶又熱,還冒出一股汗臭。我不想再和他說話了,我擔心一開口,這股腐屍般的氣息會鑽進我的腦袋裏,讓我發瘋。

“呃……家裏怎麼樣?”他問道。

“還好。東西給你父母送去了。”

“謝咯。”

“喲!”我冷笑一聲。

“哈哈,俗了,我!”小馬自嘲地笑著,用力伸了個懶腰:“看樣子隻能等到過年才能回家啦!”

“現在還整天和豬拱嘴他們出去賣唱?”

“是啊……活著難啊!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天將降、降……’”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以是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沒錯兒,沒錯兒。”

“你真是能被上天降下大任的人嗎?”

小馬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我傷了他的自尊。原本在同一起跑線的我現在變得高高在上,春風得意的人與顛沛落魄的人之間的對話,隻要稍不注意,就會產生齟齬……

“啊,哈哈,我開個玩笑。”我笑著為自己解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