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我不是特別想回去。”
“哦?”
“因為的確有好多工作要做嘛。老栗要辭職了,還有一大堆殘局等著我去收拾……”
“老栗要辭職!這怎麼回事?”
我猛然發現自己的口誤,連忙閉緊嘴巴。
“怎麼回事?”她追問。
再瞞也瞞不下去了,我隻好把一切老實交代,並要求秦雪不要透露給任何人。
“那……好吧,我不說。但你得陪我去吃冰淇淋。”
看來今晚別指望抽出時間讀會書了……我無奈地站起身。
距離公司最近的冰點店有一站地。我們就這樣走著去的。小店裏麵擁擠不堪。這麼多的人來搶購冰淇淋也是挺壯觀的景象,人群中居然還有穿著樸素的老太太。看著老嫗拿著冰淇淋心滿意足地走出店門,我覺得很滑稽。在北京,似乎任意一家店鋪都是人滿為患。我們倆找了個角落坐下,音響裏播放著歌曲。
“《OZONE》。我喜歡這首歌。”秦雪笑了。
“是嗎?我可不太喜歡……”我也笑了,苦笑。
“哦?你喜歡誰的歌?”
“我嘛……”我想了想,“曼森、NIRVANA、汝愛之罪。”
“一個也沒聽說過。”
“總之是搖滾樂我就喜歡。和我住在一起的一個朋友就是玩搖滾的,他感染了我。”
“我可不喜歡搖滾樂。”
“是嗎?那你對生活的感悟一定很淺薄。”
“啊?這從何談起呢?”她困惑。
“我啊,記得對你說過,我不喜歡時尚的、象征著改變的東西。我想追求永恒。永恒的東西都深刻,像一段離奇的愛情故事那樣深刻……我覺得搖滾樂、尤其是國外的搖滾樂都會給人這種深刻。搖滾樂誇張了生活——本身搖滾樂的強力和弦之間的配合就給人很誇張的感覺。我們的生活節奏太快了,如果不用這種誇張的手法來訴說情感的話,那我們的情感根本不足以體現出永恒。”
“喔……是嗎?你最喜歡的歌曲名字是什麼?”
“我最喜歡的是汝愛之罪的《直到黑暗》。非常好。”
“哦?”
“嗯,簡直好到沒辦法形容啊!尤其是當中的女聲獨唱,像女妖在向你召喚一般,令人神馳意往……如果你沒聽過,那真是你一生的遺憾!”
“一生的遺憾?”
“沒錯兒!”我堅定地說道。
“哈……”她垂下頭笑了笑,“這一生的遺憾已經夠多的了。”
“你知足吧!”我搖搖手說道。
突然間我們陷入沉默,莫非是我哪句話說錯了?她默默地用叉子在冰淇淋上劃來劃去,看上去陷入了沉思。我在她對麵抱著胳膊低頭不語,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才好。小店裏麵人來人往,人聲嘈雜,而這一切對於我們卻充耳不聞。時光在流淌,冰淇淋在融化。
“耀揚,我想和你說件事。”秦雪一本正經地說。
“嗯?說吧。”
“我……”她咬了咬嘴唇,蹙起眉。
“說吧,沒關係。”我鼓勵道。
“其實我的父親——”
“哦?秦總呀?他怎麼了?”
“不是我的生父。”
“啊?”
“母親也不是生母……我是領養來的。從孤兒院。”
“這……這……”我不知所措了,想不出該說些什麼才好。
“這些我都牢牢地記著。被領養時我已經七歲了。我的養父母沒辦法有小孩,就想到去領養一個不記事的小男孩。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他們原本想要個男孩,而且不能記事,不能知道自己是被領養來的。他們想把他當作親生骨肉來撫養。結果,偏偏碰到了我。那一天,我端著一盆水出門,我往外麵走,他們往裏麵走,一開門,正好撞上。一盆水掉在地上,弄得爸爸滿褲子都是水。當時我嚇得‘哇’一聲哭了,一邊幫爸爸擦,一邊不住地道歉。孤兒院的阿姨見狀一把將我推到一邊,大聲訓斥我。這時候我爸爸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媽媽,然後對媽媽說,‘就要她吧。’於是,我就成了他們的女兒。”
我仔細地聽著,眼前勾勒出當時的景象。
“至今我仍常常在想,當初爸爸為什麼選中了我呢?是心血來潮的憐憫吧?”
“不,或許不是這樣……”我試圖安慰她。
“自從我進了這個家門,爸爸就從沒有訓斥過我。無論我犯了什麼錯誤,他都不會訓斥我。但我還是怕——不,是更加覺得害怕。相反,我回想起在孤兒院時阿姨的訓斥,倒覺得親切得多。我爸爸年輕時候少言寡語,從來不會要求我做什麼,他隻是在必要的時候對我提出建議。因為我害怕他,我怕讓他失望。他的每一句話我都要當成聖旨來奉行。我當初怯生生地對他說,我打算考音樂學院。他並沒有用強硬的口氣說不允許,隻是提出‘建議’,說他討厭那幫搞藝術的人,於是我便打消了這個主意。同樣,畢業後,我本想去外麵闖一闖,他得知後,又提出‘建議’,女孩子不該到處亂跑,呆在咱家的公司裏麵吧。於是我乖乖地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