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忘記了時間,忘記了世界。此時,世界是因為我們而存在的。沉默縈繞在我們周圍,但有誰敢說相對沉默得到的隻是尷尬呢?色彩斑斕的城市逐漸朦朧,不要流光奕彩,不要熠熠生輝;不要波瀾壯闊,不要風雨如晦……我想看到殘缺的月牙兒掛在群星璀璨的天空之上,我想聽到寬和的海浪在細沙旁淺吟低唱。我飛翔,在田間夜色中盤旋。同找尋同伴的飛鳥一起,同劃破長夜的流星一起……
“餓嗎?”我稍稍俯身問秦雪。她沒有說話,隻是低頭微笑。
我們坐在路旁的小飯館裏。我漸漸從酒醉中醒來,四周的環境也慢慢清晰。剛剛盡情徜徉的什麼地方正離我遠去,我有些失落。眼前隻剩下一點點餘韻在嫋嫋擴散。
“嗯——今天真是晴空萬裏啊!”我沒話找話。
“嗯!”
“不過街上的人倒不多,比前兩天少了……”
“嗯!”
“玩不了多久啦!快上班咯……”
“……”
“秦雪——”
“嗯?”
秦雪在遲鈍兩秒鍾後才做出反應,揚起頭來看我。似乎她剛才正魂歸太虛,遊走在另一個星球上。
“咳……你剛才說,有秘密告訴我。什麼秘密呀?”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她笑嘻嘻地低下頭,用筷子輕輕敲擊盤子的邊沿。
“到底怎麼回事兒啊?你越不說我心裏就越沒底了!怎麼回事兒?”
“一會兒再說,對了——”秦雪想起似的抬起頭質問:“你不是說要請我吃牛肉麵的嗎?怎麼把我領到這地方來蒙事兒?”
“哎?”我猛一激靈:“是啊!哦,我當時不是問你餓了沒?你說餓了,我以為你餓得不行了,就趕快把你帶到這裏來的。大老遠跑來,不能讓你餓到吧?”
“我哪裏說我餓了?”
“剛才分明你說過了!”
“根本沒有!”
“你這人怎麼胡攪蠻纏啊?”
“誰胡攪蠻纏了?”
“跟你真是說不清道理!”
“跟你才說不清道理!”
她嘟起嘴扭頭轉向窗外。看她的樣子我直想笑,但如果一旦笑出來,勢必將更加惹她生氣。我不想看她生氣的樣子了,永遠也不想。
“好了好了,這不都一樣麼?算我錯了行不?我啊,是秀才遇到兵!快吃。”
我們都沒吃幾口。大概是都不太餓吧。她搶先付了帳,蹦蹦跳跳地出去了。我跟在她的身後。午後陽光在地麵上反射出的光芒明晃晃的刺人雙眼。我和她肩並肩原路返回。我雙手抄兜默默走著,她邁著並不自然的步子,時而低頭沉思,時而抬頭遐想,兩隻手一會兒交叉抱肩,一會兒做出滑稽的踢正步姿勢。午飯之前那繚亂我心境的感覺完全被撫平,我有些遺憾,有些感傷,還有些悲哀。
我們走回小區的大院子裏麵。在遭人唾罵的紅色奔馳前,她停下腳步,抬腕看看手表。
“不早了,我該回家了!”
“啊……這麼快?”我不知所措地冒出這麼一句。
“回家晚了媽媽會擔心——對了,想知道我那個秘密嗎?”
我做出手勢示意她說下去。
她沒急著開口,而是翻動皮包拿出一串鑰匙,轉過身嫻練地將奔馳的車門打開。然後側頭對我一笑。
“上海的那位老總,姓秦。就是我老爸咯!這就是我的特殊情況。”
在我愕然無法接受這一事實之際,秦雪已經輕巧地鑽進車裏。少頃,車窗被搖下來,她在駕駛座上已經戴上了太陽鏡,兩隻手重疊搭在車窗上。
“所以說,你那第二個夢還是有點靠譜兒的!”
“哎?不對……那是……”我匆忙想辯解什麼,但所有的語言都卡了殼,在車旁支支吾吾半天沒能說出什麼東西。
“今天的牛肉麵沒吃成,挺遺憾的。記著你欠我的喲!欠人家的東西一定要還!”
“是……我知道……”
“我的事,”她低頭沉吟一下:“最好別告訴別人。我雖一無所長,但有安靜的生活的自由。好嗎?”
“當然……”
紅色的汽車老大不情願地發動起來,她在車內向我擺擺手。車子開動,一切都那樣行雲流水,轉過彎,鮮紅的車身依舊烙在眼睛裏。我想追上去看著它逐漸變小的背影,但身體偏偏動彈不得。我抬起手,手上似乎還存有她手上護手霜的香味兒,這殘留的香味讓我感覺我們之間的距離變得近了許多,又好似距離幾萬光年那麼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