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2 / 3)

“不料惠施並沒有問他關於‘道’的東西,隻是蔑然地問了一句:‘既然你明白了天地間的真理,又為什麼要寫這本書給我看?’“真無異於晴天霹靂。莊周萬萬沒想到惠施會這樣問他。一時間,莊周懵在那裏無法回答。惠施接著問:‘你把這本書拿給我看的動機是什麼?是為了向我闡釋真理還是僅為了炫耀自己的才學廣博?你既然自認為自己成了真人,又為什麼迷惘於自身的才學當中無法自拔?為什麼要累於世俗而寫這本書?這本書華美深幽雄辯滔滔,必然會流傳於後世,但當你寫這本書的時候,你就已經被天地間的“道”所拋棄了!’“莊周拚命地搖著頭,試圖申辯些什麼。他越是這樣,惠施越是得理不饒人。最後,莊周被駁得一無是處,狼狽地從惠施的住所逃了出來。當天夜裏,莊周再一次夢到了自己變成一隻蝴蝶。他已經很久沒有做夢了——‘真人’是不會做夢的。在夢中,那隻蝴蝶並沒有翩翩飛舞,而是折斷了翅膀,從高空中迅速下落。蝴蝶即將跌落到塵埃當中的刹那,莊周驚醒了。夜依然昏昏沉沉,在這樣一個夜晚,莊周坐在床上捶胸頓足嚎啕大哭……

“從那天起,莊周不再終日遊山玩水逍遙自在,而是竭盡心力拓展自己的交誼圈。沒多久,莊周做官了,在楚國做了個大官。上任當天,他又夢到自己變成一隻翩翩飛舞的蝴蝶。後來,因為政敵的排擠,他退出官場。返鄉的當天,他又夢到那隻象征著自己的蝴蝶從九霄外跌落下來。之後,他又開始斂財做生意,沒多久,莊周成了富甲一方的大商人——沒錯,他再一次夢到象征著自己的蝴蝶翩然飛翔。莊周做官時,雖然每天都要經曆爾諛我詐勾心鬥角,但他樂在其中;做生意時,雖然每天耗盡心機疲憊不堪,他也樂在其中。時間一天一天過去,莊周老了。在莊周臨死前一秒,他在想:‘啊!再讓我看這個世界一眼吧!它是多麼美好!我從隱士變成士大夫,然後又變成生意人。每一次改變對於我都是這樣的痛苦,但每次改變之後我都是這樣快樂!我的每一次改變,都是由毛毛蟲變成蝴蝶的偉大曆程!上蒼若再能賞賜我幾天活日的話,我真想再寫一本書啊!’就這樣,莊周含笑離開人世。我的不知該稱作寓言還是故事的玩意兒也講完了。”

“呃……”我不知該回複些什麼。

“看明白了麼?”韓非問。

“似乎有些懂了,但因為這故事是你講的,所以對自己的理解程度沒信心。”

“我有那麼可怕嗎?率性去想即可。其實我冒著遭受莊周冤魂報複的危險舉這樣一個例子,無非想告訴你:悲觀主義也好樂觀主義也好,在我看來這些定義都是一些吃飽了撐出來的人想出的時髦俚語而已,是你為自己找的借口。我對此毫不關心。之所以用莊子舉例,因為我覺得他挺可悲。他太執著於‘道’的定義,總習慣於把這個定義與現實生活聯係在一起。他的逍遙有點像漂浮在大海中的屍體。我認為‘道’的含義應該是完全的隨心所欲,百分百暢遊在逍遙當中。可惜莊子做不到這一點,因此在他看似瀟灑的一生中,卻隱藏著非常強烈的憤世嫉俗的情結。所以,按照你自己的路去走吧!改變成什麼樣子,是你自己的事情;快樂與不快樂,也是你自己可以決定的。”

“我似乎明白了。”我說。

“真的呀?那你能百分百暢遊在逍遙當中麼?”

“不太可能吧?畢竟莊子太過理想主義了。”我回答。

“真是好的開端!你已經開始不再隨便敷衍別人了。”

“你這是算挖苦我嗎?”

“沒有。挖苦你什麼呢?我也不能。隻是盡力活好每一天就得了,改變什麼的那是後話,即使有也應該笑著去迎接。”隨後,他話鋒一轉:“最近過得怎麼樣?”

“我呀?”我看了一眼桌上一小桶吃過的方便麵,“我已經好幾天沒有吃到一頓飽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