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第一次見到父皇的手段, 小小的心裏有點懼怕。但後來, 父皇帶我去圍場, 手把手教我騎馬, 我忽然又覺得, 其實父皇一點都不可怕。
關於文昭母後, 父皇再也沒有提到過了。不過我知道, 父皇肯定是厭棄文昭母後的,不然不會將季家趕盡殺絕。雖然現在的長平侯不是文昭母後的父親了,但也是她的親二叔啊, 如果父皇真的喜歡她,所謂愛屋及烏的道理,又怎麼會將季家滿門抄斬呢?
隻是偶爾, 父皇會去太廟, 我有時也會磨著父皇帶我一起去。自小及大,父皇從來沒有拒絕我。太廟之中, 供奉著大楚曆代先帝先皇後的牌位, 父皇總會立在這些牌位之前良久, 半晌後才會歎出一口氣來。
我不懂, 問父皇說:“父皇想皇爺爺了麼?”
父皇沒有回答我, 目光輕輕的掠過文昭母後的牌位, 又像是被針紮了一樣飛快的移開了目光。大概他真的討厭文昭母後吧,不然不會那樣對季家,也不會在登基那樣久還不追封文昭母後。
我聽到了一個傳聞, 告訴了母妃:“聽說文昭母後是被父皇殺了的。”
母妃忙來捂我的嘴:“念瑤, 沒有依據的事,不要胡說。你父皇不是那樣的人。”
我當然知道父皇不是這樣的人,可是這傳言都能傳到我耳朵裏,真的空穴來風麼?父皇這麼討厭文昭母後,也不一定不會殺她……
後來長大了一些,姐妹們都去了學裏念學,隻有我,父皇堅持他來教我。為此,母妃和他爭了幾句:“陛下國事纏身,怎還能撥出時間來教念瑤?”
父皇說:“無礙,朕心意已決,你不必再說了。”父皇看著我,眼神悲涼而痛苦,我有點害怕,早年心中種下的種子似乎破土而出了——父皇他,看著的並不是我。
父皇一直都很忙碌,教我的時間也不多,但總是格外的盡心,是以我的功課比姐妹們都要好上許多。父皇是個不顯山不露水的人,我識字之後,才發現父皇的書房之中有兩本佛經,一本是《楞嚴經》一本是《妙法蓮華經》。兩本經書的紙張都泛黃了,隻怕有一定的年頭了。
後來,有一天,我聽說父皇在朝堂上勃然大怒,隻因太傅勸諫父皇立後,父皇是個尊師重教的人,對於太傅也是尊重有加,從來沒有這樣的光景。
知道我的疑惑,母妃不讓我去問父皇,也不讓我在父皇跟前提起。她隻說:“你父皇想立後的時候自然會立後,任何人都不可以勉強父皇。”
我答應了,因為我還記得父皇怎麼處理季家的。估計這皇帝的老泰山,也不太好當吧。不過我還是問母妃:“那母妃想當皇後麼?”
母妃施施然一笑:“皇後不是想當就能當的。”
小時候我不懂,大了我還是不懂。父皇對母妃的愛重我是看在眼裏的,別說紅過臉,就算是重話也從來沒有跟母妃說過一句。但凡得了什麼好東西,總是第一時間送到母妃這裏來。就是這樣的父皇,也不肯立母妃為後。是因為母妃的出身問題麼?不過是國公府的婢女,怎麼能夠當皇後呢?
十二歲那年,兩位皇祖母請了相國寺的大和尚來宮中講經,一連半月,懿寧宮和懿安宮兩座宮殿都傳來誦經的聲音。我對佛經並無太大的喜愛,隻是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父皇書桌上的兩本經書,那一日趁父皇不在,我偷偷翻開過。上麵的字跡娟秀,雖是用瘦金書寫成,極有風骨,但看得出,這佛經是一個女子寫的,男人的字是沒有這樣秀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