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婆子一跺腳,就看向那幾個小娘子。

謝若錦到底是經曆過一世的,定了定神,剛要開口,就見那位和長姐一般高的二姐謝寒盡從那劉婆子的漢子手裏接過了那封信,然後就和長姐謝雲屏開始商量。

“大姐,現下阿娘失魂,一切且要由大姐做主才是。既阿舅家的家將為著咱們付出了那麼多條性命,咱們就更應該珍重自身。無論阿弟如何……咱們和阿娘,都要好生活著才是。”謝寒盡平日裏言行舉止,盡在規矩之中,於三姐妹之中並不顯眼,可是現下卻雙目銳利,頗有些擔當,“且,阿弟也未必就會沒命。劉阿婆不是說了,她們村子裏也是有大夫的,咱們快些動手,將阿娘和阿弟都搬到牛車上才是。”

謝雲屏愣了一下,轉頭看了看滿目絕望和哀傷,並無一絲擔當的母親,隻沉默了片刻,就立刻點頭道:“是,寒盡說的是。”眼下,已經有那麼多人為她們喪命,她們不該不珍惜自己,不該為著那位阿爹……兀自傷懷。

然後她就轉頭去請劉婆子和乳母小柳氏一同幫忙,將江氏一齊架上了牛車。

劉婆子和小柳氏見終於有人能做主,同時鬆了口氣,然後就手腳麻利的扶著江氏和幾個小娘子上了牛車。

劉婆子和自家漢子並不進去牛車裏頭,而是坐在外頭趕著牛車。

小柳氏進了牛車車廂裏頭,卻是即可就脫了外頭的大衣裳,伸手就想去接江氏懷裏的孩子:“娘子,快把小郎君給奴,奴身上還有些奶水,或可喂一喂小郎君,也讓小郎君有力氣挨過這場高熱。”

江氏卻是緊緊摟著懷中的嬰孩,喃喃道:“不、不,我兒就要死了,我知道,他怨我,怨我為何這般軟弱,被那賤人一激,就帶著他出了城,怨我為何身子不如不濟,竟是不能眼睛一錯不錯的盯著他,害他被若錦短視自私,竟是連他這個骨肉同胞都不顧,就為了那些錢財舍了他……”

謝若錦一張俏臉鐵青,卻甚麼話都說不出來。

江氏還在繼續哭:“我知道,他定是怨極了我,恨極了我,這才要走。罷罷罷,這世上如此艱難,你又有著這般不成器的阿娘,和那樣的阿爹,你若當真嫌活著太苦太累,那……便去罷。”

江氏動作輕柔的將嬰孩從濕.潤的繈褓中取出,放在了一塊幹燥的皮子上,就開始盯著那嬰孩看。

牛車裏的其餘人也都呆呆的看著那個氣息越發平緩、平緩到接近於無的嬰孩。

到了最後,嬰孩的小胸膛,當真絲毫的起伏都沒有了。

江氏怔怔的看著自己盼了那麼久的兒子,掩唇,就要嚎啕大哭。

車子裏的其他人也都下意識的要開始哭。

然後天空中就是“轟隆轟隆”接連三道響雷。

仿佛要將整個天地都劈裂開。

“哇——”

那皮子上躺著的小嬰孩,突然就哭了起來,那雙自出生後一直緊閉的雙眼,第一次睜了開來。

一雙眸子,黑白分明,幹淨明亮,奪目燦爛。

江氏捂著嘴,突然就撲了上去,將那嬰孩緊緊的抱了起來,喃喃道:“我的兒,你還是舍不得阿娘的,是不是,是不是?我兒放心,阿娘此生,定會傾盡所有,讓我兒富貴榮華!”

車裏的其他人同時喜極而泣。

謝若錦捂著胸口,心中暗想,是了,老天爺疼惜她,讓她在有了前世的榮華後,今生還能帶著記憶重活一世,又怎麼會故意坑她,讓她這個前頭二十幾年的好弟弟謝遠,就這麼沒了,不能為她撐腰了呢?

謝若錦心中暗自感激了一番上天之後,低頭看著那個被自家阿娘緊緊抱著的阿弟,心中暗想,是她今日魯莽,才害得這個阿弟今日多糟了一場罪。既如此,那,將來她便多看顧這個阿弟一些好了。

反正,他遲早也是要死的。現下對他好一些,就當做是這個阿弟,將來,會為他們還沒有出生的幼弟當很多年的擋箭牌的……補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