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兒!”江氏抱著渾身濕透的男嬰,終是跪倒在了地上,“我的兒,你若去了,阿娘可要如何活?你阿姐她們又要如何活?”
她那位郎君——反王元王的第三子謝玉衡本就當著那一城百姓的麵,放棄了她們母女。她那時還懷著幼子和幼女,身邊隻有三個女兒,心中總想著,郎君會如此,大約是因她們皆是女流,因她還沒能生出兒子來。
現下,她終於生出了兒子,終於有了能被郎君接回去的希望。可是,她的兒子才剛剛出生十天,每天都不能吃飽肚子,每天都在顛沛流離,現下,又發了高熱。
江氏甚至能感覺到,她的兒子,就要死了。
謝若錦如遭雷劈。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接連跪倒在地上一臉絕望的母親和兩位阿姐,低頭看著繈褓中的男嬰被燒的通紅的麵容,心中十分不明——為什麼?為什麼會如此?明明那個時候,她這個阿弟身子壯實的很,根本沒有生病,怎麼她一回來,這個阿弟就突然身子這般柔弱了起來,這麼輕易的就生了病?
他才剛剛出生十天,就發了這樣的高熱,那、那他還能好生活到被父王的人接走,送去京城做質子的時候麼?他還能好生活到為那個最後真的做了皇位的幼弟做夠擋箭牌的時候麼?他還能在幼弟長成前,護住她這個阿姐嗎?……
母女幾個一時都呆住。她們剛剛被自己的郎君和父親拋棄,心中總想著,當初被拋棄的時候,繈褓裏的男嬰還未曾出生,若是這男嬰出生了,說不得,她們也不會被這般的拋棄。有了他,她們也就有了能夠重新回去的機會。
可是,現在呢?
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孩,本就容易夭折,現下又淋了雨水,發了高熱,他,還能活下去麼?她們還有機會回去麼?
江氏本就不是多堅強聰慧的人,此刻更是擔憂之下,抱著嬰孩隻知道哭。
直到那些遠處的叫喊和廝殺聲越發近了一些,謝雲屏幾個女孩正想要勸江氏趕快離開的時候,那個原本被安排過來接母子幾個的乳母和她的阿姐婆家人駕著牛車趕了來,見狀“哎呦”了幾聲,卻也幹脆的扶著江氏和幾個女孩就往牛車上去。
“娘子可莫要再哭了,這孩子,還沒過去呢。”劉婆子也沒料到要接的最要緊的一個小貴人,竟然就這麼病著了,搓了搓手,忙忙勸道,“咱們村子裏也有那麼個赤腳大夫,就算比不得那些城裏的大夫,好歹也能管點事兒,說不得,就能把小郎君給拉回來呢。而且,您身邊可還跟著幾位小娘子呢。可不能再把她們也給凍壞了。”
江氏眼裏心裏,卻是隻剩下了她唯一的這一個兒子,哪裏還聽得進去其他人的話?隻跪在地上就抱著那男嬰哭泣,口中隻喃喃怨恨著老天爺。
劉婆子見狀一拍大腿,顯見是沒料到這位貴人主子竟是這麼個性子,心中叫苦連連,隻恨自己怎的如此糊塗,竟是為了富貴,來接這麼一個燙手山芋。
好在劉婆子幾人又勸了幾句,那邊還在廝殺中的一個壯漢捂著腹部就衝了過來。
渾身是血。
幾個婦人險些驚叫出聲。
那壯漢卻是“砰的”一聲跪倒在地:“娘子、小娘子快些離開罷!咱們的人來得少,現下已然隻剩下仆一個。剩下那些和昏君的人打鬥的,都是郎君的妾室馬家的人,娘子、小娘子還有小郎君,還是快快離開,並最好隱居起來的好!”說罷他又從懷中拿出一封牛皮紙包著的書信,雙手奉上,“這信是將軍親手所書,將軍道,若娘子此次所誕下的依舊是小娘子,那麼,娘子盡可跟隨那馬家人回去。可是,如果娘子誕下了小郎君……還請娘子珍重,且暫時委屈一番,藏於劉家。待到將軍有閑,定會親自來接娘子回去。娘子、小娘子、小郎君……還請珍重。”
說罷,那壯漢重重的一叩首,將那封信放在了劉婆子的漢子手中,轉身就衝回了拿出廝殺之地。
江氏卻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