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洋過海而來的糖果,帶著香醇的微苦,後味卻是些些的甜。
最終,還是甜的。
她低下頭,想笑,又忍不住心酸。
總是這樣,
給她糖果、給她餅幹、給她新奇的玩具……
好像她還是當年南院那個六歲的琥珀。
舊時光呼嘯而來,在那些早已凝結成冰的記憶裏,居然還有什麼閃動著溫暖的微光。
就像是一所被人拋棄的舊房子,在落滿灰塵的牆角下,還藏著隱秘的珍寶。
可是……
明明是要斷絕的,
明明是要痛恨。
她把頭埋在那件疊好的大衣裏,悄悄,紅了眼睛。
……
上海外灘麗華酒店。
下午三點,正是最容易犯困的時候,偏巧這個點上客人少的可憐,空無一人的大廳裏,隻有那隻大大的座鍾“嘀……嗒……嘀……嗒……”的在走。
門僮阿青打個哈欠,搖搖頭,拚命睜大了眼睛,可是沒有用,眼前清明了不過幾秒鍾,就又變得一片模糊,眼皮又沉又重,像是承著萬斤重擔,止不住的一點點往下墜……
“啪!”
有人推開玻璃門,隨著傳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尖銳而刺耳的聲音。
阿青從迷糊中驚醒,馬上打起十二萬的精神,習慣性的喊道:“先生小姐,歡迎光臨!”
抬眼看,一位客人和她的丫頭昂頭挺胸的走進來,後麵還跟了一個送貨的夥計,隻見那夥計手裏提著兩個大袋子,手上還摞了兩隻帽盒,那夥計個子小,被大大的帽盒擋住了眼睛,一路上走的頗為艱難。
阿青腦子靈光,一早就記住了這位太太住在三零六,笑盈盈地迎上去,從那夥計手裏接過印著“三井製帽”的紙盒,一路寒暄著把一行人送到進電梯:“太太下午好,您看我介紹的沒錯吧?日本人開的洋貨行就是比本地的商場好貨多對吧?全上海也隻有那裏的洋裝,才配的起您這樣的太太。”
那位太太之前一直都板著臉腳步匆匆,聽到這話,側過頭看了看阿青:“小哥,昨夜裏去紅房子訂蛋糕的是你麼?”
阿青長這麼大,伺候人受使喚的次數多到數不清,哪個也沒這麼客客氣氣的叫他一聲“小哥”,更何況還是位年青漂亮的闊太太……
他隻覺得半邊身子都快酥了,急忙點頭應是。
“一會勞煩小哥再去幫我訂隻法式蛋糕回來。”
那位太太輕聲交待道:“告訴他們,提子多些,奶油多些,說上一次送來的那種樣子就好。”
那女人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微微笑了一下,扭頭又給丫頭交待:“阿翡,回頭你把錢給他,下午再去霓裳樓把我訂的旗袍拿回來,我累了,下午要睡一會。”
電梯裏的空間小,那位太太的身上有種奇異而複雜的香氣,阿青怕迷了心脾,連大氣也不敢出,心髒怦怦直跳,一直到他再次回到酒店大廳,額頭上似乎還有汗意。
他止不住心裏的疑問,趴到經理的桌子前小聲打聽:“王經理,你知道三零六住的那位太太是什麼人?我看她快把上海灘的商場給搬空了……”
那王經理本來也正拄著下巴打瞌睡,聽到阿青的問話,眼皮抬也沒抬,隨手翻出一張早晨的報紙拍在桌上。
那是一張早報的八卦版,正中間是一張並不清楚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個穿皮草大衣的女人匆匆離開春天百貨的背影,照片下麵赫然印著一行大字:鎮江沈少奶奶豔壓滬上群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