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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天氣尚好,可以清楚的看到天上的圓月。
正是元宵佳節,炮竹聲零零星星的響個不停,江邊的碼頭上,矗立著一艘黑色的大船,從湖北拿來的大米在這裏卸下大半,又有茶葉絲綢等貨物上船,船員們安頓妥當,隻等著船老大一聲令下,就準備再次起錨遠航。
如今世道不太平,水陸兩路遍是流民地匪,到了海上,還有洋人的軍艦,一趟船跑下來,掙的錢還不夠全家一個月的開銷,要不是日子過的艱難,誰還願意做這份船員的苦力?
船上的二副徐宏子喝了點酒,想起家裏生病的老娘來,對著月亮抹眼淚:“娘啊,兒子對不起你,連個買藥請大夫的錢都掙不到……”
他吼了兩句,眼角掃過甲板,看到新上船的那個半大孩子:“喂,小孩,你笑什麼?”
“我笑你沒出息。”
那孩子跳出來,兩手背在身後:“男兒流血不流淚,你這麼大的男人,沒本事養老娘,卻有本事在這抹眼淚,不是沒出息是什麼?”
這孩子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徐宏子氣急,衝著一邊的船員吼:“是誰放他出來的?還不把他鎖到底艙去?”
船員們都知道徐二副喝醉了酒最愛發酒瘋,隻得由著他的性子,推推搡搡的把小銅錢拉到底倉最後一間的庫房裏:“小叫花,本來不收你船錢就是便宜你了,你還這麼多嘴,還是好好在這裏呆著吧,再嚷嚷,小心我們把你丟到海裏去喂魚。”
“切!小爺才不怕,小爺是屬龍的!”
小銅錢被推進門裏,揉揉胳膊,衝著上鎖的門“呸”一聲,一個轉身嘻嘻笑著坐在屋裏那堆麻包上,手裏多出一串銅鑰匙,正是方才拉扯間從那個船員身上摸來的。
他眼睛一轉,房裏的物件看的一清二楚,半人高的麻包壘滿了半間屋子,地上還零星堆放著一些木箱子,聞一聞,空氣中除了有船上特有的機油味,還隱約飄來穀物的香味。
肚子咕咕叫,小銅錢這時才想起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了,他勒了勒褲腰帶,靠在麻包上閉目養神,也不知過了多久,算著船已駛離了碼頭,又聽著船倉裏寂靜無聲,這才拎著那串鑰匙一把把試著打開門,沿著走廊一路試過去,想找到廚房弄點吃的。
可是也許是他摸錯了方向,一路摸來,也沒找到廚房,直到緊連著樓梯的最後一間房門打開,他才吃了一驚……
狹小黑暗的船倉裏,一個身穿黑衣的少年人盤腿坐著,聽到他開門的聲音,那人抬起頭來,蒼白暗淡的臉上一雙戒備十足的眼睛。
“你的、什麼人?”
那少年聲音低沉,中國話卻說的生硬。
小銅錢也算是見多識廣,隻一眼就瞧出這人來曆可疑,又見他這般緊張,老鼠一樣躲在船艙裏,必定是見不了光的偷渡客。
“哼……”
小銅錢冷笑:“要問我是什麼人?先說說你是什麼人吧?”
他索性關上門,在黑衣少年的麵前蹲下來:“你不是本地人吧?”
湊近些,他盯住那人的眼睛:“你也……不是中國人吧?”
那少年皺眉,咬牙瞪著小銅錢。
看身形,明明那少年比小銅錢要年長許多,可是他卻咬著牙隱忍不發。
小銅錢摸摸下巴,微微垂下眼光,沉呤良久才緩緩笑出來:“原來你……受傷了?”
就在此時,樓梯上傳來雜遝的腳步聲,有人大聲叫喊著:“著火啦、快點滅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