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按例是沈府各房到老太爺這邊請安的日子,沈嘉楨一向最喜歡熱鬧,這一次卻破天荒的跑到南院來賴著不走,說是喜歡南院的那幾株梅花,要在這裏喝酒賞花,清靜清靜。
沈嘉木了解自己這位堂弟的習性,臉上不露痕跡,隨手拿起一個畫本子陪他坐在一處,任由嘉楨又是酒又是肉的擺了一桌子,又聽他東拉西扯的說了一堆閑事,最後還是沈嘉楨沉不住氣,提起了在薄家的見聞:“堂兄你這一病病的太久,耽誤了好多熱鬧事呢,我娘舅家的東浩前日辦婚禮你不是沒去麼?那排場大的嚇人,光是娘家陪嫁的嫁妝就拉了十大車,這是能看見的,還有看不見的呢,聽說我那新嫂子的娘家還許諾了將來要給東浩在衙門裏謀個閑差呢。”
沈嘉木知道嘉楨說這個無非是給薄寶璐掙點顏麵,放下手裏的書,從盤子裏揀出一顆炒豆撚在手裏:“東浩才多大,就能去衙門做事了麼?”
“唉,衙門的事不都那樣麼,再說了,紫禁城裏的皇上也才多大點啊?”
沈嘉楨搖搖手裏的酒杯,一臉老成的說道,隨後又神秘地笑笑,湊近了一點:“這位新嫂子的麵我是沒見著,不過呢,我可是聽說洞房夜裏兩個人就鬧起來了,新娘子非要把手帕蓋在東浩的禮帽上,東浩呢,又要把禮帽壓在手帕上,兩個人先是推推扯扯,後來越鬧越不成樣子了,最後新嫂子竟把東浩給趕出了洞房。”
他捂著嘴吃吃地笑著:“東浩原本就是個不吃虧的人啊,這下子可是遇到對手了,你看著吧,往後熱鬧的事還在後麵呢。”
沈嘉木原本就不喜歡薄家人欺軟怕硬的樣子,聽到這裏淡淡一笑:“你那表兄竟然也忍了?”
“他當然氣不過啊,在院子裏跳腳罵街,說是全因為家裏死了個下人,觸了黴頭,才娶了這麼一個夜叉回來。”
沈嘉楨說到興頭上,搖頭晃腦起來,斜著眼睛看嘉木:“對了,你可知道薄家死的那個下人是誰?”
“是琥珀的娘!”他看沈嘉木麵色如常,又加重了語氣:“就是夏天在你院子裏住過半個月的那個琥珀!”
沈嘉木眉頭微挑,抬眼看著他:“那又如何?”
沈嘉楨見他沒反應,頗有點意外,訕訕地說:“我是想著,那丫頭多少和咱們沈家也有點淵源,對吧?”
“如今她娘死了,薄家容她不得,我是想著問我阿舅把她要了來,也算還個人情。”
“還人情?”
沈嘉木把手裏的炒豆輕輕丟回盤裏:“咱們沈家欠過什麼人情麼?”
他說的清淡,眉頭抬不也抬,沈嘉楨的心裏反而沒底了,喃喃地說道:“沒,沒有,我也就是這麼一說,想想也是,我阿舅是琥珀的爹,想來也不會讓她吃虧的。”
門外響起輕輕的腳步聲,走到窗外停下,過了一會兒才有人撩開門簾進來,嘉楨院子裏新來的那個大眼睛丫頭俏生生地跨進門來:“少爺,太太說出來了半日,也該家去了。”
沈嘉楨在沈嘉木這裏實在探不出口風,自覺無趣,打個哈哈:“唉呀可不是,討擾了半日,也該走了,堂兄下次到我院裏來品茶啊,我一定拿出我爹的藏品出來請你。”
他站起身,抖抖長衫,待走到門口,看一眼站在門口的鴻泰,又走了回來,拉著沈嘉木的手親熱地說:“堂兄,容我說句多餘的話啊,你這院子裏也太冷清了,小廝們就算再盡心也沒有丫頭知冷熱,錢大娘走了也有一段日子了吧?你也該在院子裏放上一兩個丫頭了,挑個好看又機靈的,準保讓你省心,你要是實在沒得人選,我把我這個荷香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