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無人的院子裏,明月初升,有風入竹。
琥珀無端端地打了個噴嚏,不由將身上的單衣收收緊。突見太太身邊的丫頭紅玉走到身邊來,居高臨下的站著:“琥珀,太太叫你去她屋裏回話。”
紅玉是管家的女兒,本來就大琥珀幾歲,又一直跟在太太身邊,很得太太器重,聽說很快就要分到少爺東浩屋裏去做大丫頭,所以對誰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腔調,語氣神態和薄李氏一模一樣。
琥珀不知道太太又要教訓什麼話,伸出手把淩亂的頭發撥到耳後,拍拍褲子上的泥土,這才跟著紅玉走到太太的後院去。
太太和老爺住的東廂房是整個大院最漂亮的一院房子,花園的地用青磚鋪出一條小路,白牆邊種著一排竹子,花園的假山邊引入活水,水池裏還養著十幾尾名貴的錦鯉,雖然就在薄府裏出生,但琥珀一共也沒來過幾次,每次來都覺得眼睛不夠用一樣,總覺得那些新奇的東西看也看不完。
已經到了臨睡前洗涮的時候,薄大奶奶正端著茶杯漱口,琥珀小心翼翼地進屋,低頭跪在又厚又軟的地毯上,身邊的桌子上正好放著一盆又大又紅的蘋果,琥珀還沒有吃晚飯,被那誘人的水果香氣吸引,明知道不應該,但眼光還是忍不住瞄了又瞄。
沒想到平日連正眼都不會看一眼琥珀的薄李氏此時卻伸出手,在那盆蘋果裏挑了一隻大的遞給她:“喏,吃吧。”
琥珀嚇了一跳,急忙搖頭:“謝謝太太,我不吃。”
薄李氏雖然已經上了年紀,但是因為保養的很好,臉上半點皺紋也沒有,手指圓圓白白,蔥尖一樣漂亮,正是傳說中的美人手。
隻見她把那蘋果放回盤中,輕輕歎了口氣:“琥珀,你自小乖巧,老爺和我都很喜歡你,還一直想著等你大點,把你調到我房裏來,所以呢……”
她停了停,又歎了口氣:“今天才要找你來商量件事。”
“我知道你娘一直病著,不是我不給她治,是她那病也著實難治,大夫見了都搖頭啊,如今可好了,姑奶奶剛才來了信,說是鎮江沈家有名醫,可以請來治你阿娘的病。”
大奶奶幾時關心起阿娘的病來了?琥珀微微愣了一下,抬起頭看著薄李氏的臉,腦子有點發懵。
薄李氏原來就是官宦人家的女兒,現在雖然老了,但是儀態威嚴還在,對下人也是客客氣氣的,說話不急不緩,透著疏離又冷漠的意思。
“你娘是我帶到薄家的,我與她的情誼比別人要深重些,當然是想請那大夫來給你娘醫病的,隻是,沈家說了,這大夫是給沈大少爺瞧病的,咱們請了來,沈大少爺身邊就沒人照顧了,咱們這邊需得有個人在他跟前伺候著,我也是犯了難,所以才問問你,這可怎麼辦呢?”
琥珀年紀雖小,但是並不傻,薄大奶奶說一通體恤話,最後一句才是重點。
她想了想才說,一個字一個字,又冷靜又清晰:“太太想讓我去沈家麼?”
“唉呀這可怎麼說呢?到好像是我要害你和你娘似的。”
薄李氏虛虛的笑出來,做了個受驚嚇的姿態:“不過琥珀你最懂事,你能去那是最好的,你去了,我才好幫你娘在老爺跟前說上話。”
“老爺就是不給我的麵子,也是會顧忌你的,畢竟血濃於水嘛。”
琥珀慢慢露出一個微笑的表情,雖然在微笑,可是兩隻眼睛裏全無笑意,直楞楞的仿佛能看到人心裏去。
“太太是好人,我求你救我阿娘,至於其他事,我聽你安排。”
她弓著身子,恭恭敬敬的磕頭,腦袋磕到地磚上,發出嗵嗵的響聲,聲音撞在四周的牆壁上,發出“嗡嗡”的回聲。
也許是屋裏太靜,大太太隻聽的心驚肉跳,但咬咬牙,還是淡淡笑出來:“乖孩子,其實呢,老爺和我也舍不得你去那麼遠的地方,好在姑奶奶在那邊,也能照應你,你懂事點,老爺也不會為難對吧?我這就去回老爺,照顧病人這種事是救人水火的,耽誤不得,鎮江那邊來接人的車子就等在門外呢,一會我就送你過去吧。”
薄李氏自認事情辦的圓滿,心中暗自得意,吩咐下人去準備要帶給沈家的禮品,自己匆匆去後麵找薄寶璋,丟下琥珀一個人跪在堂屋裏。
窗欞“撲撲”響,像是有什麼東西敲在窗框上,她回頭,看到窗外露出半張臉。
淩亂的頭發刺蝟一樣立著,臉色黝黑,更顯得兩隻眼睛炯炯有神。
琥珀嚇了一跳,趕忙站起身掀起門簾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