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浪淘沙(2 / 3)

“學到了,我剛才在堂屋門口偷聽了一會,薑先生聲音大,我聽的真真的,他說他找到救國救民的法兒了。”

“是什麼?”李小六湊近了幾步,一臉緊張的看著佟彪。

“辦學。”佟彪舍不得賣關子,嘴裏直通通蹦出兩個字來。

啊?辦學?這算什麼救人的法子?

李小六眨眨眼睛:“佟大叔你沒聽錯麼?辦學怎麼能救人呢?”

“我沒聽錯,薑四爺說了,學習可以救頭腦、頭腦清楚了精氣神就有了,老百姓都有頭腦有精神了,那就是救國家。”

“辦學可以救國家?老百姓有頭腦了,大清國就能打贏洋人?”李小六皺眉,搖搖頭:“這道理說不通啊,佟大叔你說,打架靠什麼?”

“自然是靠拳頭。”佟彪握起拳頭來揮揮:“薑四爺是文化人,文化人呢什麼事都愛往讀書上沾,要我說,大清國啥都不缺,就缺血性,要想不挨打,還得強身健體!誰打我一拳,我就回他兩拳,看他下次還敢不敢動手……”

李小六搖頭:“可是咱們打過好多次了,回回都是輸,朝廷花大把的銀子建了北洋水師,結果還是挨打啊。”

“也是啊……”

佟彪點點頭,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搖搖頭說:“可是剛才老太爺和大少爺都說薑四爺說的有道理,還說要按他的想法開一間新式學堂呢。”

“這樣啊?”李小六手摸摸下巴:“大少爺說有道理,那八成是有道理的,我覺得大少爺說的應該沒錯。”

佟彪也在一邊點頭:“我也覺得大少爺說的對,隻是不太明白開學堂和打贏洋人有什麼關係……”

兩個人說了半天,也沒搞明白辦學怎麼個救國救民法,耳聽著外麵雨聲漸密,漸漸沒了說下去的興致,都看著窗外的大雨發起呆來。

……

雨越下越大,到了天黑時分地麵上已經積滿了雨水,丹徒縣長寧街,原本熱鬧擁擠的長巷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商戶的夥計們紛紛抬出門板長拴,準備關門,還有幾家心急的商家早早就關門歇業了。

一個小女孩舉著一把破舊的油布竹傘在大雨中蹣跚的走著,那把漏雨的大傘在狂風中變得異常沉重,讓這條平常走慣了的路變得越發艱難。她好不容易走到縣裏最大的醫館門口,卻見那醫館大門緊閉,早已關門了。

那女孩又急又怕,跑上前拚命地拍打著醫館的大門:“請開開門,請先生開開門……”

她不過四五歲的年紀,雖然用盡了力氣,拍門的聲響也有限,過了許久,才見到醫館的門縫裏透出了燈光,一個夥計打著哈欠將門打開了一條縫:“你拍門做什麼?”

小女孩年紀雖小,卻一點也不膽怯,仰著臉看那夥計:“我阿娘病了,想請先生去看病。”

那小夥計在店裏也不是一兩天了,抱著胳膊笑出來:“喲,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琥珀啊,這一次你可帶足了診金?我家大夫出診可是要先收診金的。”

那小琥珀咬咬牙,把緊捏的小手舉得高高的攤開:“我帶了診金了。”

小夥計借著燈光看看,“撲哧”一聲笑出來:“五個銅板?這就是你的診金?我家大夫一頓早茶也不止這個錢。我勸你呀,還是回去找你家大奶奶多要點診金再來。”

他經常跟著大夫出診,對薄家的事也稍稍了解,想起那薄家大奶奶一向視琥珀母女為眼中釘的,斷不可能支銀子給她們治病,歎一口氣:“要不這樣,我瞧你可憐,吃些虧便宜你,給你抓些清火排毒的涼茶回去,你燒給你阿娘喝,許能有點功效呢?”

他又打個哈欠,隻想著早早打發了這小姑娘好回去睡覺,打開抽屜胡亂抓一把茶葉沫子,用草紙包了遞到琥珀手上,搡著她的小肩膀推出門去:“天黑了,你也別耽擱了,快點回去吧。”

琥珀雖然小,但也知道涼茶不能治病,癟著嘴站在雨裏,過了好一會兒才哭出來,此時天已經黑透了,街上行人稀少,隻有對麵綢緞店二樓的窗子亮著燈,投下一點點昏黃的微光,可是就是那一點點的燈光的影子也很快被雨滴砸個稀碎,就像眼前這個深不可測的世界,無情地把她最後一點希望也奪走。

她把紙包裹進懷裏,拖起那把巨大的雨傘走在石板路上,不想哭,拚命用袖子擦眼淚,可是還是眼淚聽話地流下來。

不遠處的屋簷下突然傳來一聲口哨,有人正躲在那黑黢黢的陰影裏看著她:“小丫頭,你過來!”

琥珀愣了一下,想起廚房的趙大娘常說外麵有人伢子最喜歡拐帶像她這樣年紀的小女孩賣到上海去做苦力,不免慌亂起來,腳步放快,隻想快點走到人多的地方去。

沒想到那把竹傘偏在這個時候卡在石板縫裏,拽也拽不出來。

就在這節骨眼上,屋簷下的那人站了起來,似乎是要向著她這裏走過來。

琥珀一急,也顧不上管那把傘了,抱著懷裏的紙包拚命地跑起來,一直跑出了街口,遠遠看著縣郵局的燈光還亮著,她才鬆了一口氣,靠在春發生酒館門前的大柱子上喘氣。

雨還在下,她身上的衣服已半濕,也不知懷裏的紙包是不是也濕了,琥珀低下頭,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好在那紙包還是幹的。

星星點點撲打在臉上的涼濕突然停了,她感到意外,抬起頭來,看到自己剛剛丟掉的那把破油傘好好地撐在頭頂……

一個半大孩子舉著傘,緊皺著眉頭看著她:“喂,你跑什麼跑?傘丟了知不知道?”

琥珀眨眨眼,雖然看不分明,但這衣衫襤褸的小收花卻是見過的,薄府那間鬧鬼的花廳不就是他的傑作麼。

“剛才是你叫我?你叫我幹嗎?”

那小叫花像是聽到極好笑的事情,低頭笑出來:“我叫你避雨啊,不然怎樣?”

他伸出手點點她的額頭:“你是不是傻掉了?拿著傘也不打,雨下那麼大也不躲,這大半晚上的?你一個人在外麵跑來跑去,也不怕壞人把你抓到山上去當匪婆子啊?”

琥珀不想與他多說:“好吧,把傘給我。”

那小叫花卻不給她:“我知道你是薄府的丫頭,我送你回去。”

咦?這是哪裏來的多事的人?

琥珀心裏煩他,給他一個白眼:“我要去請大夫給我阿娘看病。”

“可你不是沒錢麼?”那小叫花板起了麵孔,極嚴肅的看著她:“我給你指條明路,城東不是有座洋人的教室麼?那裏的洋和尚會看病,前幾天有個外地來的大叔腿上的傷口爛到見骨,我親眼看到那洋人給他給瞧了病,沒收錢。”

“真的?”琥珀頭次聽說還有看病不收錢的,心中半信半疑。

“當然是真的,那大叔可是我親自送到教堂去的,他為了謝我,還送了我這個……”那男孩從脖子上拉起一根紅繩晃晃,上麵掛著一枚舊銅錢。

“這可不是普通的銅錢。”那小叫花一臉驕傲地說:“給我銅錢的那位大叔是小刀會的,他說這是下過符咒的銅錢,帶在身上可以刀槍不如,神鬼不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