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童心與優雅——冰心的兒童文學(1 / 3)

前言 童心與優雅

——冰心的兒童文學

王炳根

在中國,兒童文學起步較晚,兒童文學的概念也來得晚,與偵探文學始於愛倫坡一樣,似乎是可以數到它的始發日期。冰心說,她小的時候居於煙台一隅,山與海竟成了兒時的夥伴,求知的年齡卻是無書可看,私塾的課程之外,隻得抱著《西遊記》《聊齋誌異》啃了起來。如果我們不把神話故事、誌怪小說算在內,那時確實沒有什麼可以適合兒童閱讀的文學作品了。

五四新文化運動改變了這種現狀,催生了兒童文學的發生。對“兒童的發現”成了現代啟蒙精神感召下“人的發現”的重要內容。那時葉聖陶先生是理論上的倡導人,也是創作中的實踐者。葉聖陶先生於1921年11月創作的《小白船》和1922年6月創作的小說《稻草人》,一般被視為現代兒童文學的發軔之作。的確,稻草人的形象極適合兒童的閱讀興趣,所作描寫也能引起兒童的同情心,但是,這之前冰心的《莊鴻的姊姊》(1919年12月27日)、《國旗》(1921年3月12日)等小說,則可能引領了現代兒童文學的先河,作品中所塑造的人物特征、使用的語言、所作的描寫與寄寓的趣味,已經具備了後來兒童文學理論所概括的基本要素。那時,在喚醒國人的意識中,少年兒童逐漸地受起了重視,因為他們是國之後人,喚醒少年兒童也是喚醒祖國的未來。新文化運動的重要陣地北京《晨報》副刊,在現代兒童文學的發生上又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開辟了“兒童世界”的專欄,發表有關適合兒童閱讀的各類文章,冰心就是在這個時候,有意識地進入了為孩子們寫作兒童文學的新領域。

所謂“有意識地進入”,在當時,並非是兒童文學理念的推動,而是源於對孩子們的承諾。冰心自己是這樣說的:

一九二三年,我大學畢業時,得到美國威爾斯利大學的獎學金,到美國去留學。那時有很多小孩要求我給他們寫信。我在家中的地位也很特別,我是長女,還有三個弟弟,最大的弟弟比我小六歲。所以,在我家從早晨到晚上有很多兄弟們的小朋友來玩。我給他們講故事,也幫助他們學習。有時,對於特別淘氣的小弟弟也要打一打。我去美國之前,弟弟們和他們的小朋友說:“你到美國去,要常常給我們寫信。”當時我曾在北京《晨報》上刊載過一些小說、散文。在他們開設了“兒童世界”專欄之後,《晨報》的編輯在訪問時對我說:“你給小孩們寫的信,能否先給我們發表?”那些已經發表的信就是現在的那本《寄小讀者》。

由於《晨報》副刊的介入,冰心的承諾是雙重的,既是對孩子們也是對刊物。《寄小讀者》這部中國現代兒童的奠基之作,最先便是以“寄兒童世界小讀者”的形式,一篇一篇地發表出來的。當時的反映非常強烈,追讀的人很多,不止是小讀者,青年、中年知識階層的人甚多。寫作的過程中,冰心生病,不能及時應篇,以致隻得將“家書”拿去到“兒童世界”中去發表(通訊九便是寫給父親的信)。後來這部書成為兒童文學的經典之作,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的“小讀者”。

《寄小讀者》於1926年結集出版,一年之內便印了13次,發行量很大。可見冰心的兒童文學是很受人歡迎的。也就在同時或前後吧,與當時大量的外國文學被譯成中文一樣,丹麥的安徒生也登陸了。安徒生的兒童文學完全有別於冰心的兒童文學,他以童話的方式展開對世界的想象,但安徒生的“登(陸)不逢時”,那種天真爛漫的遊戲精神和當時動蕩的社會現實,構成了極大的反差,被斥責為逃避現實,躲向“天鵝湖”“美人魚”的樂園裏去了。直到五十年代才由葉君健複活了他。來自東歐德國的雅科布·格林與威廉·格林的童話,從《青蛙王子》《灰姑娘》到《白雪公主》與《小紅帽》,也在三十年代被引進,不用說,這些童話故事在八十年代之前,幾乎占中國兒童文學的半壁江山。國人原創的兒童文學,與冰心同時代或之後的,先後有葉聖陶、陳伯吹、嚴文井、徐光耀、郭風等,再晚一些有鄭淵潔、秦文君、曹文軒等,兒童文學的創作出現了空前的繁榮景象。而與之同時,《鐵臂阿童木》《唐老鴨與米老鼠》《獅子王》《哈裏·波特》等等動漫不斷登陸,兒童文學真可謂眼花繚亂。這個時候兒童文學概念的包容量便是越來越大,適合兒童閱讀、有著兒童特點的不僅僅是小說、散文與詩,更多的體現為童話、寓言、科幻與動漫等等,網絡遊戲還不包括在其中,已經讓兒童文學變得光怪陸離了。現在不是發愁孩子沒有東西可看,而是可看的東西太多、太雜、太怪,以至於有損青少年的健康成長。

僅僅也就是一百年左右的時間,兒童文學竟生長得如此瘋狂。

回過頭去看看最初的兒童文學,看看冰心的兒童文學,有人也許便要發問,那也是兒童文學麼?不僅是最初,不僅是《國旗》與《寄小讀者》等,冰心為兒童寫作幾十年,直到她的晚年,還在寫她的“寄小讀者”,從未曾改變初衷。冰心並不是一個守舊主義者,她多次談到與兒童文學的關係,她的創作經驗與她對兒童文學的看法,她說,她雖然沒有寫過童話寓言、編過兒童劇,但是她為孩子們的寫作一直是真誠的,她為孩子們寫作,總是“眼裏有兒童,心中有兒童”。可見她的兒童文學創作,有她自己理念的支持,這種理念與創作的實踐,使她的兒童文學獨具一格,有著“冰心體”的鮮明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