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家來的人, 卻不姓溫。
笑笑望著眼前這位麵相老成的紫衣少年:“紫述?”
紫述與笑笑年紀仿佛, 是溫西岫口中最為穩妥的弟子, 是一眾學徒中的大師兄。
笑笑此刻與其在竹裏館第二進院會麵, 這裏也算是竹裏館的會客廳了。
紫述並不多言, 隻從懷中掏出一隻香露瓶來, 乃是抽象山巒形狀的磨砂瓶, 顏色是粉紅橙黃到清水色的漸變,很有些桃杏的俏皮清新。——正是香鋪即將推出的“清沁”。
“莫非是清沁出了問題?”笑笑率先問道。
“唐姑娘請先聞聞看。”紫述親自打開瓶子交給笑笑。
笑笑在瓶口輕輕嗅了嗅:“初聞並無不妥。”
紫述是個不善言辭的人,此刻直接道:“前味中味與真正的清沁香露並無二致, 問題就出在後麵。”
笑笑聞言,將那香露直接塗抹在了手腕上,並晃動手腕助其揮發, 青澀的青蘋果味道撲麵而來, 在一陣陣果樹花香的催動下,味道很快抹平其棱角, 轉為飽含朝露的杏花香, 花香中又含有淡淡的杏子氣味, 這股花果香將延續許久……
笑笑記得這款香露的尾聲, 那是一種妙不可言的清甜味兒, 仿佛水蜜桃汽水冒出的氣泡, 又仿佛少女們在春日裏穿著白襯衫。
耐心的等待過後,一股陳斂的檀香飄然而至,令人猝不及防。
“怎麼會有檀香氣?”笑笑問道。
“大批調製的香露全都是這樣。”紫述聲音有些激動, 還有些慚愧。
“是否還有轉圜的餘地?”笑笑先不問責。
紫述的頭低低垂下:“總不能把檀香從中剝離出去。”
“這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是誰手中的配方出了問題?”笑笑知道這些香露是有幾位調香師的配方湊在一起製成的, 因此,這細微的差別一定是由於某個人的不小心造成的。
“姑娘還請恕罪,在下不知……”紫述抬起頭來,與笑笑四目相對,“先前試調試的幾十瓶都沒有問題,後來製成的大批未裝瓶的香露也不成問題,隻是,就在昨日,在下出於小心,又將那些香露檢驗了一遍,結果就發現……”
“既然裝瓶之前不成問題,那就是有人動了手腳。”笑笑不得已作出這個論斷。
紫述點點頭:“一定是有人在裝瓶之前,在裏麵加了少許檀香。”
“可以確定那人的作案時間嗎?”
紫述遲疑道:“進入調香室的鑰匙一共有三把,唯有我們三人湊在一起才能進去,並沒有誰單獨進去過……除非有人私自配了鑰匙……”
“但說無妨。”
“在下於剩下的香露底部發現了少許檀香屑,實在不知是何人於何時加入了此物。”紫述此時臉色脹紅,恨不得跪下來謝罪,但笑笑接下來的口吻又令他不得不正視現實。
“這款香露被加入檀香之後,除了氣味之外,其他方麵會有什麼改變嗎?”笑笑謹慎地問道,“比如說,這樣更容易變質,或者會讓人皮膚不適,甚至,檀香與其中的某種香料加在一起,會產生毒素。”
紫述搖了搖頭:“就在下所學,這些加在一起並無不妥,隻是,這香露會因為尾味的沉重而變得平庸,失去了‘清沁’本該有的輕盈。若是師父在,這些香露都要被舍棄的。”
笑笑坐直了身子,自從自己加入溫家香鋪以來,香露生意一直順風順水,還從未遇到過這麼大的麻煩。
或許曾經在調製過程中也有過麻煩,但當時有溫西岫在,這些所謂技術問題全不是問題。
“翀少爺呢?”笑笑問道。
“昨天連夜就派人去滇醫館找翀少爺去了,誰知對方卻說少爺前幾日就病愈回來了,也不知這其中出了什麼岔子。本想著一大早就跟大姑娘稟報,誰知大姑娘也不知有什麼急事,早早的就離了府,在下實在沒法子,隻得前來貴府與唐姑娘商量了。 ”
笑笑的手心不由的滲出汗來,今日是正月裏的最後一天,明天就是新香露上市的日子了,連廣告牌都已經提前十天擺在鋪門口了。
這簡直……就像是有人故意設計好了似的。
“我這就隨你去溫家。”笑笑立起身來,準備去現場一看。
……
馬車上,笑笑還問那紫述:“你可有迦南的消息?”
紫述歎氣:“迦南脾氣過於耿直,其實他是最忠心於師父的。”
笑笑一時無言,又問道:“若是重新來配置,大批的香露需要多久才能完成?”
“原料齊全的情況下,大約需要十日。”
笑笑又問:“那配方一共分散在幾人手裏?”
“四人。分別是翀少爺、迦南、月鱗和在下。”紫述回答道。
“如今迦南已走,他的方子由誰掌握著?”
“翀少爺。”紫述再次回憶了一遍迦南離開時的情景,“從未見翀少爺發過那麼大的脾氣,當時迦南負氣將自己管理的配方匣子摔在地上,就揚長而去了。翀少爺隻說這類錯誤絕不可再犯,又令我們所有人重溫一遍即將推出的香露,說是有問題早發現,別把錯誤帶到新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