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聞八聲(1 / 2)

如果說今日的胡旋舞是一場視覺盛宴, 那麼, 此刻伴奏的樂曲便是一場更為盛大的聽覺盛宴了。

“聽起來倒像是天竺之音。”秋紫蘇微微閉了眼睛, 感受著奇妙的樂聲, 發髻上淡紫色的飄飄巾隨風微動。

夏家的堂姑娘們偷偷地望著這個身著男裝的女子, 隻覺得她既怪異又好看。

笑笑不懂音樂, 更別提這古代的異域音樂了, 隻覺得此刻似有千百種鼓聲在齊奏,經湖風送過來,竟有環繞立體聲的效果。

“應該是龜茲樂, 這裏麵用到了大量的龜茲鼓。”夏涼的目光輕輕落在湖麵上,用耳力仔細辨認著奇美的異域音樂。

笑笑很佩服這些懂音樂的人:“原本以為涼學姐隻擅長彈琴調箏,卻不想姐姐對這些外夷的音樂也頗有研究。”

“不務正業, 大概說的就是我。”夏涼搖頭一笑, “今日這一場胡旋舞的確很難得,胡旋舞源自康國, 但若完全用康國的音樂來演繹, 便顯得有些單薄了。就西域來講, 龜茲的音樂最為豐富, 用來伴奏胡旋舞、胡騰舞和飛天舞都是上好的。”

笑笑認真聽著, 不覺點頭道:“難怪玄奘法師曾經講過, 龜茲管弦伎樂,特善諸國。”

夏家的一位唐姑娘便道:“玄奘法師很是著名,真真想不到, 唐姐姐居然見過玄奘法師!”

“噗——”秋紫蘇一個忍不住, 將口中的茶噴到了湖裏。

夏涼的麵上也不太好看,不得不糾正道:“玄奘法師乃大唐高僧,在座各位若活不夠一千多歲,隻怕誰也無緣得見他老人家。”

秋紫蘇毫不掩飾地再次笑噴了,捂著肚子靠在美人靠上:“瑛園說不定是從一千多年前飛穿過來的美人呢!”

唐笑笑:大姐,那叫穿越好伐?還飛穿呢,快別老外了。

夏家的其他姑娘紛紛笑話起那位出錯的姑娘來:“蘭姐兒隻怕還沒睡醒,正發夢呢!等一會兒,別說是玄奘法師,連楊貴妃都會夢見了!”

叫蘭姐兒的姑娘麵上訕訕的:“我方才不過想到就說出來了,你們也不見得知道呢,現在卻都跑來笑話我!”

笑笑隻覺得有些尷尬,畢竟是自己先提到的玄奘法師,自覺有必要過去幫忙解圍,便走過去拉一拉蘭姐兒的袖子:“我之前也不知道玄奘法師,後來看了一本叫做《大唐西域記》的書,才慢慢知道的。”

蘭姐兒感激地一笑,此刻倒也聰明,隻點一點頭,不再多話,以免大家將注意力再次投向自己。

笑笑走到夏涼身邊,笑著問:“方才姐姐說到龜茲樂,特別提到了這些鼓聲,實在好奇龜茲國都有哪些鼓呢?”

夏涼知道這是笑笑給的台階,便從容笑道:“這些外夷的鼓說起來就話長了,如今我能聽出來的大概有揩鼓、腰鼓、雞婁鼓、毛員鼓、都眃鼓、答臘鼓、候提鼓、齊鼓、簷鼓……另有大小銅鈸伴奏,給鼓聲提神。間以五弦琴的弦歌,為硬朗的鼓聲平添一段妖嬈。”

“天哪,跳一個舞,居然用這麼多的鼓來伴奏!”笑笑此刻居然精分地想起了紅樓夢中的茄鯗——天哪,一個茄子,居然用這麼多隻雞來配!

幾個堂姑娘也都暗暗嘖舌,但誰都怕出醜,便不敢公然流露出驚訝的表情。

舞台上,奏鼓的樂師們沿著荷葉石台圍成一個大圈,用特屬於自己的方式演奏著自己的鼓,或瀟灑,或沉著,或激昂,或虔誠。

舞者上身著緊身翻領胡服,下身則是寬擺長裙,一身的雪白,配一條五色彩帶,快速旋轉時,長裙便旋開如弧,彩帶則飄飛似虹,轉的再快些,便成了一隻永不停歇的五彩大型陀螺,甚或是一團五彩的霧。

“弦歌一聲雙袖舉,回雪飄飄轉蓬舞。左旋右轉不知疲,千匝萬周無已時。”夏涼忍不住吟了兩句詩,“想那白樂天曾作《胡旋女》,幼時初看並不以為然,如今真見了這胡旋舞,才知此詩所言非虛。”

“難怪舞者穿了一身雪白衣裙呢,想那胡天八月即飛雪,自然是一身白茫茫。”夏家的一位堂姑娘忍不住道,“她舞起來,仿佛帶著一陣涼風似的,但看她那蹬踏的動作,又覺得此人從頭到腳都是火熱的。”

笑笑亦有同感,免不了望了那位堂姑娘一眼,這一看又覺得有些眼熟,隻一時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秋紫蘇則不理世事一般,獨個兒依偎在欄杆邊觀舞賞樂,口中道:“想不到黛娜小小年紀竟比她姐姐還要出色了!”

黛娜是波斯姑娘黛婀的妹妹,今日她們姐妹倆皆有舞蹈節目,早便聽說黛婀是舞中高手,笑笑很是期待她一會兒的演出。

幾位夏家的姑娘對波斯女非常好奇,直勾勾地盯著舞台上的舞者,恨不能趴到其麵前瞧一瞧對方的五官究竟長得何等樣子。

漸漸的,舞者旋轉的動作慢了下來,鼓聲也由急至緩,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清脆婉轉的笛聲,這笛聲似是攜著春風而來,仿佛方才的“胡天八月即飛雪”是一種錯覺,如今借著春風望過去,實則是“千樹萬樹梨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