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理念下的翻譯——冰心的譯文(1 / 3)

前言 理念下的翻譯

——冰心的譯文

王炳根

冰心的譯作,在她全部的創作中,有著重要的分量,有些譯作甚至成了經典,後人很難超越。

五四新文化運動中,冰心僅是一名大學生,還算不上學者,但對“文學批評”“文學複古”“新詩的將來”等發表了她的主張與觀念,甚至對於翻譯,盡管並無翻譯的經曆,但也有很精到的觀點。早在1920年發表《譯書之我見》時,她就提出翻譯三原則——順、真、美。她說:“既然翻譯出來了,最好能使它通俗……不通俗就會導致不明了,不流暢,這樣會打斷閱者的興頭和銳氣。”所以她把“順”擺在了第一位。此外,她還認為,翻譯時要避免過多地參入己意,要準確地傳達原文的內容及藝術境界。同時,她也意識到了翻譯需要“美”,如何使譯文變為“美文”,這就要求譯者在文學上要有較好的修養。冰心提出的翻譯“順”“真”“美”,與嚴複的“信”“達”“雅”,林語堂的“忠實”“通順”“美”等觀念,有許多相通之處。

冰心是先有了翻譯的理念,才有了翻譯的作品,也就是她的翻譯是在理念指導下的創作。這是她與其他的作家、譯家所不同的。

冰心最早的翻譯,是漢譯英,她在美國留學的碩士論文是《李易安女士詞的翻譯與編輯》。李清照(易安)是中國唐宋以來最偉大的女詞人,生於名門死於亂世,她與丈夫趙明誠的故事膾炙人口,既是“人比黃花瘦”的婉約派代表,又有“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的豪放傑作。中國詩詞的英譯難度極大,既有用典、象征、比興,又有韻律、節拍與詞牌的限製等,譯不好便會韻味全無,甚至不知所雲,而選擇李清照可說是難上加難了。尤其是那時,英譯李清照的參考文本都找不到。冰心留學的威爾斯利女子學院圖書館一本也沒有,哈佛燕京學社中文圖書館建立之前,哈佛大學的懷得納(widener)圖書館,中文藏書最多,冰心便去那兒查找資料。但那時的哈佛大學也不允許外校的女生自由進入圖書館,冰心隻得請求在此留學的福建同鄉陳岱孫幫助。那時陳岱孫是研究生,哈佛對研究生格外優待,不僅可以借書,還可以持證自由進入書庫,書庫裏設有專門為研究生寫論文準備的小桌,研究生可以根據自己的需要到書架上找書,用過後由館內工作人員放回原處。陳岱孫有一個擺有書桌的研究小隔間,他就悄悄地把冰心帶到這裏,用自己的證件,拿著冰心需要的書目,進入書庫。冰心在那間小隔間裏靜靜地等候,陳岱孫一本一本地抱出來,冰心便飛快地看,做筆記,來不及摘抄的便帶回威校,下次歸還。

雖說李易安的詞在中國享有盛名,但在歐美幾乎無人知曉,冰心苦苦找尋,最後也隻找到三人翻譯她的詞,卻又不是英語,而是法語。一個是朱迪思·高迪爾夫人,她翻譯了《漱玉詞》中的幾首詞,同一本書中,一個叫喬治·蘇裏·戴英杭的人,翻譯了7首易安詞。1923年法國巴黎出版的《宋詞選》,有利·德·莫蘭對李清照詞的翻譯。然而這些翻譯,很難傳達李易安詞的意境、文字的雋永和諧,與中文相距甚大。連譯者蘇裏·戴英杭也承認,“難得幾乎無法翻譯”。在哈佛大學中國圖書館中,冰心倒是找到了一些中文圖書,包括她所要用的翻譯藍本、王鵬運選編的李清照《漱玉詞》(1881年北京初版),《宋史》,還有《小說月報》上連載的鄭振鐸《文學大綱》等。

在完全沒有文本參考的情況下,進行李易安詞的翻譯,也就是說自己將首次向英語世界的讀者,介紹一位中國古代的女詞人,這是要有很大勇氣的。她的英國文學導師羅拉·希伯·露蜜斯博士問她為何作此選擇?冰心的回答是,李清照是中國12世紀最有才華的女詩人,她是一位真正的天才,直到20世紀的中國尚找不出一個人可與她媲美,但是,曆代中國的文學史上很少提到女詩人,這不平等。冰心進入實際的翻譯前,確立了一些原則——這個原則使她在翻譯中減少了一些困難——那就是放棄易安詞的韻或節拍。詞可吟誦,吟誦時有伴樂,翻譯時不可能保持中文吟誦時的伴樂,譯作也不可能成為有伴樂的詩歌。因此,她認為,“在翻譯中看來可以做到的,而且希望能夠做到的是要逐字精確地翻譯。要保持原詩中經常引喻的古代人名和風俗習慣的風韻,盡量保持詞的情態”,最終呈現的是根據原詞譯成的“長短不一的英文格律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