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2悲想音遙(2 / 2)

康熙六十一年的冬季,玄燁又到了南苑。早在康熙五十二年,玄燁為了能離著晾鷹台近,特意新修了就南紅門行宮。

雪下著,玄燁走在雪地上,梁九功小心跟著,知道這是主子又在想良主子了。可是又能怎麼樣呢,良主子薨殂已經十一個年頭了……

“主子,外麵雪大,天冷得很,回去吧……”梁九功小心地勸著。

“嗯。”玄燁應著,卻往晾鷹台上走去,台階上有雪,滑著。梁九功忙扶著,這麼著扶著玄燁走到了台上。

晾鷹台上,隻有白雪,隻有白雪……

“主子,要不讓他們鋪上氈墊,生起火來……”梁九功小心問著。

玄燁沒有說話,靜靜地在那聽,好像聽到了倆個人的聲音,一男一女的聲音……

“看到了嗎?”

“還沒有看到嗎?”玄燁有點急了。

“奴才看到了。”

“好看嗎?”

“好看。”

“在這裏看風景很好,可以眺望得遠。我喜歡在這裏,心胸都開闊起來。‘草枯鷹眼急,雪盡馬蹄輕’。”

“回看射雕處,千裏暮雲平。”

……

“你怎麼了?嚇到了?”

“‘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奴才隻是在想這個。”

……

“你這個燧囊雖說做得精巧,可是還是有點不足。”

“坐那麼遠怎麼說。”

“這空著這麼大塊,為什麼不繡點什麼?”

玄燁的臉上露出癡癡的笑容,手裏捏著已經泛著油亮黃黑色的鹿皮燧囊,是呀霽蘭一個女子怎麼有力氣在在鹿皮上繡花,還是得自個兒用燒紅的鐵釺子大鹿皮上烙出霽蘭的名字來。

低下頭,看著手裏燧囊中間犀利遒勁矯若驚龍的兩個滿文字,玄燁禁不住去手摸著,這是當年自個兒握著霽蘭的小手烙出來的,烙在的是燧囊也是自個兒的心上。

“這個燧囊我會帶一輩子。”當日自個兒是這麼說的,真的是帶了一輩子,一輩子也沒有離開自個兒的身,以後也不會,永遠也不會。

霽蘭,雪後蘭香,“飛霜早淅瀝,綠豔恐休歇。若無清風吹,香氣為誰發”,那是自個兒的詩,是為霽蘭寫得詩……

現在雪在下著,霽蘭,你又在哪裏呢?玄燁在晾鷹台上狂奔著,霽蘭你在哪裏呢?為什麼聽到了你的聲音,卻不見你的人呢?

“主子,奴才不敢……”玄燁的耳邊又響起霽蘭的低語。

梁九功跟著,不敢攔卻又怕急,終於上前喚著:“主子……,主子……”

玄燁扭頭問梁九功:“你聽到什麼了嗎?”

“沒有,奴才什麼也沒有聽到……”梁九功四下張望著,這裏隻有玄燁和他們這些奴才們,剛才誰也沒有說話。

玄燁也四下張望著:“不可能,剛才她還在的,就是你們嚇走了她!”一把推開了梁九功:“你聽,你聽,她明明在說呢……”

玄燁緊張地看著,尋找著霽蘭,可是怎麼也找不到,聲音也弱了下去,最後玄燁疲憊地倒了下去,倒在了跟著的太監的懷裏……

玄燁給送到了暢春園的清溪書屋,都知道玄燁病了,所有的人都提著心,隻有玄燁醒來的第一件事就在暢春園裏轉著,聽著霽蘭一聲聲的“主子……”,尋找著霽蘭……

哪也不再有霽蘭了,玄燁明白了,這隻是他的思念成疾才有的幻想,隻是這幻想太美麗了,美麗得讓人想沉浸其中永遠不醒。

玄燁真就沉浸其中不醒了,再也不醒了……

梁九功給玄燁擦拭著身體,這將是最後一次為玄燁擦身更衣了。胤禛走了過來,胤祥也走了過來,卻不走近,隻是隔著斷距離,看著梁九功和太監們把斂衣給玄燁穿上。

胤禛的眼尖,瞧到了梁九功要給玄燁戴上的一個荷包:“那是什麼?”

“主子……,回主子的話,這是大行皇帝一直戴在身上的一個荷包。”梁九功小心答著,現在胤禛是新皇帝了,一切都要跟以前不一樣了。

“拿來我看!”胤禛的眼睛盯著那個荷包。

梁九功不敢不給,遞了過去。

胤禛看了眼,荷包是鹿皮做的,邊上用釘針鏽針法包裹著淺藍色滾條,再用銀黃色鹿尾譎毛代替袖金線以平金繡繡出纏枝圖樣,扣飾是個如意盤扣。雖說精巧,可到底舊了,鹿皮那泛著舊皮的黃黑油亮色,滾邊都有些磨破了。

“這樣的東西怎麼還能給皇考戴在身上!”胤禛拿起荷包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