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3 / 3)

田獻章久曆官場,善於應酬,忙打圓場:“咱大帥濤貝勒明察秋毫,體釁下情,你們應該銘記心懷。”朱佑葆等慌忙答應:“是,是!”田獻章又說:“你們免遭責罰,也該高興才是。大家入座,還得痛痛快快陪大帥喝酒。”

朱佑葆等這才各歸各位。商會會長吳樹臣滿斟一杯,對眾人說道:“貝勒爺這樣年少就如此英明,日後必為國家棟梁。我等邊民百姓,難得一瞻龍顏,今日得見貝勒爺也算三生有幸了。更幸者今日親見皇恩浩蕩,實令我等終生難忘。我等薄酒一杯,祝貝勒爺貴體安康。貝勒爺,請!”

席上的氣氛又熱烈起來。

吳會長很得意,勸酒勸菜,頻頻舉杯。酒喝多了,話也多了:“各位大人,請嚐嚐我們這兒的灤河鯉魚!說起這灤河鯉魚,世上絕無僅有,堪稱一絕。活鯉魚渾身赤紅,在水中象一片雲霞浮動,又象一朵朵牡丹盛開。水中觀魚,乃灤州的一大奇景。打撈上來,放在鍋裏,香氣沁人心脾,熟時那魚仍在微微擺動,魚肉肥嫩鮮美,大家嚐嚐!”

眾人一齊動手,挾一塊魚肉放在嘴裏,讚不絕口。

“關於這灤河鯉魚還有一段傳奇故事呢!”吳會長愈加興奮。

載濤來了興致:“是嗎?講來我聽!”

吳會長受寵若驚,繪聲繪色地講起來。

“話說灤州城裏有一屠夫,以賣肉為業,每天有個紅頭發紅眼睛塌鼻大嘴,兩耳貼太陽穴的人第一個到他這兒來買肉,每天幾買四十個大錢的,錢往肉案子上一撂並不言語,用手指指他想要的肉。那屠夫稱好後,他拿起就走,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如此。這買肉人被一個識寶的南蠻子認出來了,是個朱砂人,寶貝!就慫恿屠夫殺了那個紅眼睛紅頭發的買肉人,可發大財,那屠夫聽了南蠻子的話,臨下手殺人時又手軟了,隻砍下了紅眼人的四個手指,那人一聲怪叫,‘刷’地化成一道火光,跑了。流出來的血變成了紅砂,那屠夫後悔不迭。”

“那南蠻子又要屠夫幫他去捉朱砂人,他們順著血跡追到灤河邊上,斷定朱砂人住在灤河裏。南蠻子給了屠夫三杆小旗,他要跳進河裏去捉朱砂人,囑咐屠夫隻要見到水中伸出手,就往水裏扔一杆小旗。南蠻子跳進河裏,河水立即翻花攪浪,水柱衝天,似山呼海嘯,地裂天崩,南蠻子和朱砂人拚命地廝殺著。南蠻子打不過朱砂人,就伸手要小旗。那小旗是他降妖捉怪的寶物。第一次伸出手來,五根手指象五根椽子,第二次伸出手來五根手指象五根檁子,手指甲如鋼刀,屠夫嚇得癱坐在地,等第三次伸出手來,手背上的汗毛象棘針棵子,屠夫嚇傻了,忘了扔旗,水中的手接不到小旗就縮回去了。一會兒,水裏山崩地裂似的一聲吼叫,噴泉似地湧出一股血水,就風平流靜了,血水染紅了偏涼汀一帶的水。”

“南蠻子和朱砂人同歸於盡了。偏涼汀——就是火車站一帶灤河裏打上來的鯉魚就都是紅鱗紅翹了,朱砂染的。也隻有那段水裏的鯉魚是紅的,別處沒有,所以灤河紅鯉魚堪稱北方一絕。”

這是灤州人人所共知的神話傳奇,載濤等人卻聽得入了迷,故事完了個個感歎不已,載濤恨恨地罵了一聲:“南蠻子著實可惡!”一提起南蠻子,他就想起了讓他大清頭痛的孫文。

直隸第三師範學校始建於宣統二年,與州衙後花園僅一路之隔,東與灤河大堤相望。校院房屋錯落有致,花草繁盛,環境優雅靜謐。

操場周圍,小樓前後,垂柳成行。排排垂柳如孿生姐妹長得一般粗細,樹冠修剪得一般大小。春暖時節,柳絲垂地,嫩芽淡黃,稍過幾日,便芽葉翹起,柳絮飄飛,半空中如漫天飛雪,綠地上如繡球翻滾,點點潔白映襯著那姹紫嫣紅……可惜載濤來的不是時候,無法領略那仙境勝景了。

夜色籠罩了小樓,這西式教堂式的建築矗立在月色中象出浴披紗的美女,婀娜多姿。二樓上的燈光被濃重地夜色包圍著,宛如豆芥。樓前垂柳肅立,垂著蓬鬆碩大的頭,顯得哀切、低沉。借著朦朧的燈光,可看到兩個衛兵在樓前走動。除了秋蟲低吟,校院裏死一般沉寂。因為永平秋操,學校隻得放了個一年的長假。

啪!什麼東西響了一下,衛兵一驚,撥動槍栓吼了聲:“什麼人?”話音剛落,一條黑影從樹後竄了出來,向院外跑去。兩個衛兵忙喊:“有刺客!”疾追過去。衛兵一離小樓,另一條黑影飛身撲向小樓。突然,從暗處又閃出兩條人影,攔住那條黑影的去路,狠命地撕打起來。

樓上,載濤並未入睡,思忖著秋操大事。喊聲一起,他滾身下床,上緊門栓。刺客?他隔窗向下看去,樓下三條黑影絞成一團。他明白兩個衛兵被狡猾的刺客引開了,那麼誰又和刺客格鬥呢?他好生奇怪,忙喊:“來人,抓刺客!”並用力踹了踹樓板,樓下住著田獻章和他的警衛排。

田獻章和那些士兵都吃多了酒,回來後,便酣然大睡了。外麵的動靜全然不知,直到頭頂上咚咚作響,才把他們驚醒。田獻章抓槍在手,高聲叫喝,帶著士兵跑了出來,見樓前三條人影攪作一團。誰是刺客?田獻章一時分辨不清,就指揮手下人把小樓包圍起來,以防刺客接近。這時良弼也從載濤隔壁跑出來,見此情景,忙喊:“電棒兒!”田獻章醒悟了,忙拿出電棒,一照,原來是灤州警察局張警長帶人和一蒙麵大漢交手,眾人一擁而上,將刺客擒住了。

知州朱佑葆晚宴散後,立即叫來警長張注東,要他夜夜暗中保護大帥,萬一大帥安全再出問題,他那顆腦袋可就難保了。不想當夜果然來了刺客。

擒住刺客,張注東隨田獻章來給載濤請安:“大帥受驚了,卑職治下竟出此事,實是下官之過。”

載濤笑笑:“沒什麼,多虧你呢。警長不必自責,本帥要重重賞你。”

田獻章忙上來討好:“大帥,刺客如何處置?”

載濤頓時變色:“帶上來,我要親自審問!”

大漢被押進載濤的辦公室。

那大漢約莫三十歲上下,身寬體闊,目如朗星,進屋環視眾人,顯得鎮定自若。

“你是誰?為什麼行刺本帥?”

大漢昂頭不語。

“是亂黨派你來的,還是老圈派你來的?”

亂黨指革命黨,老圈指導袁世凱。

連問數聲,大漢仍一言不發,載濤火了,吼了聲:“推出去,砍了!”

大漢卻突然一笑:“你就是濤貝勒吧?殺了我,吉田君可要找你算帳!”

屋裏人都駭然變色,這家夥受日本人指使,大帥怎麼得罪了日本人?或是日本人要破壞秋操?不由得麵麵相覷。

載濤也大吃一驚,他掩飾不住自己的後怕,低聲說道:“先押下去!”衛兵押下刺客,他扭頭對張注東說:“警長受累了,回去休息吧。此事幹係重大,先不要聲張。”

張注東說了聲:“是!”扭頭就走,心裏生氣:“這班王爺,怕洋人象老鼠見了貓,哪有一點中國人的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