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第二次朝俄密約1(1 / 3)

第二天,沈舜澤接到袁世凱的致函,閱後心裏一緊,拿信的手都抖動上了。不錯,王室與諸大臣的確幾番與俄使韋貝議過求俄保護之事,但並未就此簽過任何一紙半文,更何來送俄文憑一說呢?沈舜澤又往細處一想,雖然沒有簽約文憑,但引俄保護這件事終歸是事實,如今既然被袁世凱這個大魔頭撞上,絕對不會輕易善於。這怕是要橫生禍事了!

饒是沈舜澤已是須眉皆白的“老江湖”了,為這“突來橫禍”楞是生生頭疼了一天,歸了也沒想出個如何應對的萬全之策來。因為雖然“送俄文憑”純屬烏有,但事情終歸理虧,想要將事情含乎過去絕無可能,惟直接麵對,相機言事。

此時天都已經很晚了,沈舜澤還是連夜帶著右議政金弘集前往漢城公署,去拜見袁世凱。

沈舜澤雖然心虛,但依然是正襟危坐,不失風度地提筆而談:

閣下函內所言之事,敝國王不知事起何處,甚為震驚,特命老夫等前來請教。

袁世凱提起筆來,歪頭瞅了下沈舜澤,心說,都這會兒了,怎麼著,還想和我袁某人打馬糊眼嗎。袁世凱認定了“送俄文憑”一事,這老頭難逃其綹,一甩手腕,下筆揮道:貴國有人送俄使韋貝文憑,乞請俄人保護,這麼大的事,領相能說不知道嗎?

沈舜澤端了端身子,緩緩落筆書道:這等駭人之事,就連老夫都聞所未聞,閣下又是從何處得知的呢。沈舜澤筆勢雖緩,但卻柔中帶鋼,竟以攻為守反問起袁世凱。

袁世凱書道:兄弟現有證據在握,至於從何得知,礙難奉告。

沈舜澤書道:有文憑亦定係小人假造,肯定與敝國王及內署無關。

袁世凱見沈舜澤不僅左右總是一個不認帳,而且還再為國王和自己撇清幹係,就很不高興,於是速策筆端道:領相查都不查一下,就連連矢口否認,總亦一味推諉,是什麼意思啊?明白告訴你,北洋兵艦將至仁川,金州營兵亦已集結待發,隻待兄弟消息,便可朝發夕至,屆時兄弟想為貴國曲諱,怕也無能為力了。

沈舜澤瞅著袁世凱要發飆了,不由吸了一口冷氣,他再也無法沉得著氣了,知道這位“上國”駐朝的一號首長是個言出必踐的狠手,得罪不得的,筆端微顫地書道:閣下切勿動怒,老夫這就回去稟告敞國王,如何辦理,容後請教。

次日一大早,朝鮮外署督辦徐相雨前來拜見,他告知袁世凱:昨晚國王連夜聽了沈相的稟報,甚為惶恐。引俄保護確有其事,但那也隻不過是個別大臣們的閑言碎聊,不足為信,若果真確如閣下所說,國王一定下令將文憑索回,並嚴辦生事小人。

以後數日間,朝鮮領議政沈舜澤,右領議政金弘集及外署督辦徐相雨等幾人,猶如穿梭般往返於王宮與漢城公署之間,反複解釋實無此事。拒奈袁世凱依然不依不饒,非要對方索還文憑,查辦小人,搞得國王和閔妃竟然自我懷疑起來,到底有沒有這個文憑,有,在哪?沒有,這股邪風又是從哪裏吹起來的?

就在整個王室上下慌亂一團之時,8月15日,大院君李昰應突然秘密造訪袁世凱。大院老頭是心疼他那國王兒子,才來懇請袁世凱暫息雷之怒,說這一切肯定是閔妃那幫人嘀咕的。袁世凱對大院老頭曉以大義,囑咐老頭赴宮泫奏太妃,痛陳利害,一定追回文憑,查辦小人。

大院君李昰應聽了袁世凱囑咐,不敢稍有怠慢,直去王宮。大院老頭見到兒子,父子相擁而泣,大院老頭轉而又泣奏太妃,太妃也哭,見老父與太妃均哭,國王李熙又哭了起來,在場的諸大臣見老頭,老婆們哭,國王也哭,也都跟著哭上了,一時間整個宮裏哭得亂遭遭的。惟閔妃在旁側目冷笑,跟個沒事兒人似的。

朝鮮王室和政府知道引俄保護一事業已敗露,唯一彌補就是懇求袁世凱寬容可否,立刻懲辦小人,以消彌禍端。

8月16日,閔應植前來求見,他告袁世凱,國王已於今日下令將金嘉鎮、趙存鬥、金鶴羽、金養默等四位主張聯俄大臣拘捕,待事情進一步查證後,即行定罪。至於文憑一事,我們派人去向俄使韋貝索要,韋貝一口否定,拒不承認此事。

袁世凱一聽就火了,這不瞎扯嗎?他稍下又克製著怒火,說:再次索要。追不回文憑,僅是拘捕幾個人有什麼用?此事不算了結。

閔應植忙說:敝下這就回去稟報。

袁世凱望著閔應植走出的背影,心想,看來光是赤手空拳一個人單練你們是不行了,逼得袁某人非出重錘不可。袁世凱決定再發電報,徹底了結李熙和閔妃這對麻煩蛋,尤其那個刁鑽娘們兒,實在可惡。於是,袁世凱又向李鴻章發出了第六封電報:

韓王使遞文憑人蔡賢植逃,而幽害之以滅口。欲抵賴匿憑,以待俄兵。然文憑有韓王國寶,將不知從何抵賴?鬼蜮情形,殊可切齒。此時臣民交哄,舉國鼓沸。如有五百兵,必可廢王,擒群小解津候訊。查王及王妃托俄已深,事必通俄,勾引串謀,愈去愈深,華難勝防。凱本庸愚,廖叨委任,際此非常,瞬息千變,日夜焦急,伏乞憲台密授機宜,庶無隕越。

李鴻章接到袁世凱電報,遂命北洋水師提督丁汝昌派出“濟遠”、“威遠”、“超勇”、“揚威”等兵艦弛往仁川,遊戈探巡,以備乘機舉事。同時也借以展示清政府強大的海軍實力,遏製他國對朝鮮可能的侵略企圖。李鴻章對俄人屢屢勾引朝鮮群小,企圖染指朝鮮,早已是深惡痛絕,但又恐棋著落後,為俄所乘,故以先聲奪人,甚至不惜一戰,也要堅決維護藩屬的安全。

由於大清北洋水師向仁川一再增派兵艦的消息,在日人各報大肆登載,引起日人國民上下一片嘩然,以為大清有借機出兵之嫌。惟有內閣首相伊藤博文,外務卿井上馨力主以靜製動,不可稍有輕易之舉。因為他們早已通過日人駐朝公使高平小五郎彙報得知,朝鮮欲意引俄保護是真,而文憑一說實乃捕風捉影的事兒,故伊藤,井上二人認為大清此舉無非是在警示俄人不可輕舉妄動,文憑之事最終隻能是白忙乎一場。

然而這中間清、日之間還是出了點麻煩。當北洋水師從仁川沿朝鮮東海岸巡遊至永興灣一帶時,丁汝昌接到李鴻章的電令,命其前往海參崴迎接當時參加清、俄關於吉林東界勘定談判的吳大澄,艦隊將吳大澄送至摩闊崴,隻留下“超勇”、“揚威”、兩艘兵艦繼續巡遊,而另4艘“定遠”、“鎮遠”、“濟遠”、“威遠”等艦則經丁汝昌請示李鴻章獲準後,前往日人長崎軍港進行加油,維修。

由於當時長崎軍港是一個對外開放港口,各國兵艦都可以在此停留、加油或維修。當北洋水師4艦抵達長崎港時,盡管日人對歐美軍艦早已司空見慣,但對來自大清的鐵甲巨艦還是首次目睹,一時間碼上擠滿了看熱鬧的日人。仰望著威風武雄的鐵甲巨艦及上麵高高飄揚的大清龍旗,不少日人心中湧起一種極其複雜的情緒:驚歎、羨慕、嫉妒……

兵艦靠岸後,大多水兵都歡呼雀躍地忙著上岸購物,另有個別水兵卻跑到妓院嫖娼狎妓,但不知為什麼,這些水兵與當地日人警察發生起了衝突,衝突中1名日人警察受重傷,1名北洋水兵受輕傷。

當時的《長崎快報》是這樣報道的:有一群帶有醉意的水兵前往長崎一家妓館尋歡,因為發生糾紛,館主前往警察局報告。一日警至,已順利將糾紛平靜,但由於中國水兵不服,不久乃有6人前往派出所論理,非常激動,大吵大鬧,引起衝突。日警1人被刺傷,而肇事的水兵也被拘捕,其它水兵則皆逃逸。

李鴻章得知這一消息,說:“弁兵登岸為狹邪遊生事,亦係恒情。即為統將約束不嚴,尚非不可當之重咎,自不必過為急飾也。”“武人好色,乃其天性,但能貪慕功名,自然就我繩尺。”意思是,因嫖妓鬧了點衝突,小事一樁。當兵的搞點“自由活動”,這很正常,這樣的兵長官容易帶呀。然而,事態很快就擴大了。

事隔兩天,北洋水師艦隊放假,數百名水兵上街觀光遊覽。鑒於前日的衝突,水師提督丁汝昌嚴飭水兵不許帶械滋事,但最終還是在廣馬場外租界和華僑居住區一帶,水兵遭到日人警察有預謀的襲擊,又發生大規模衝突,衝突雙方死飭人數80餘人,其中水兵死亡人數多於日人。

當時的情景是,日人數百名警察將各街道兩頭堵緊,圍起手無寸鐵的水兵揮刀亂砍;街道兩旁的日人在日警煽動下,從樓上往下又是澆開水,又是扔石塊,甚至有人手拿刀棍直接參與混戰。清國水兵猝不及防,人又分散各街,結果虧吃大了。事後,清、日雙方通過外交和司法的途徑進行了長達幾個月的談判,在談判中清國一直態度強硬,甚至以“撤使絕交,以兵相協。”談判直至1887年2月,雙方在英、德駐日公使調停下,最終彼此讓步,達成協議,稱此次衝突是語言不通,彼此誤會,不再追究責任和是非,對死傷者各給撫恤。日人付給清國水師傷亡軍官、士兵54人共52500元撫恤金;清國付給日人警官、警察31人共15500元撫恤金。

李鴻章將北洋水師4艘兵艦開進長崎加油和維修,本來就帶有威懾的意圖,所以在“長崎事件”的處理上,李鴻章一直堅持強硬態度,並且斷定“日人自知理短,斷不敢再生事端,貽人口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