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時有膽大的少女抬起頭來,偷偷看一眼上麵那個權傾天下的男子。隻可惜,他的目光始終未向這邊投注片刻。
“陛下,我們已經布置好兵力,務必在邯水關將秀麗軍一網打盡。”
“來人!”燕洵突然抬起頭,對外一招手,就有親兵走了進來。
“把他拖下去,打二十軍棍!”
部下的親衛頓時架起那名參謀官,就要往外去。那人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了話,連忙請罪,卻不敢求饒,不一會兒,慘叫聲便響了起來。那些跪在地上的少女被嚇得臉孔發白,誰也不敢再抬頭。
“一網打盡……”燕洵淡淡地重複著這四個字,聽不出什麼喜怒,燭火照在他的臉上,好似籠了一層薄薄的金紙。
他慵懶地躺在榻上,就那麼側臥而眠,任下麵跪著這麼多嬌媚的佳麗,片刻之後,沉入夢鄉。
這個夜裏,他們之間相距數千裏,他們卻在同一時間說了同樣一句話。
“但願,不要遇見他(她)。”
依稀間,又是很多很多年前,破舊的屋簷下,女孩穿著一身淺粉色的夾襖,紅著臉蛋搓著手,坐在燈火下縫衣裳,一邊縫一邊回頭對少年說:“沙場無父子,一切都是為了國家的利益,就是親兄弟上了戰場,也不能退縮。我現在不是在給你講隋唐演義,我是在講唐史。那是戲說,這才是正史,聽仔細了你。”
“什麼正史?我怎麼沒聽說過?”
“反正你好好聽著就對了,認真學著。”
“換了你是李世民,你也殺你大哥嗎?”
“當然殺,難道留著他來殺我?不是告訴你了嗎,他們後來感情破裂了。對了,那你呢,你難道不殺?”
少年默想片刻,突然說道:“換了是我,在打劉武周的時候,就會殺了他。”
女孩一愣,隨即豎起大拇指,“你牛得很。”
……
漆黑的夜籠罩天地,連帶著記憶的水波,都被一同積壓,發不出半絲聲音。
第二日,白芷關內有人秘密出關,一路策馬奔赴邯水。那裏現在屯兵十萬,全是燕北的精銳部隊。一來是援助靖安王妃,二來也是把守著對方的命脈,守護著自己的後路。
同一日,楚喬在南離郡等來了秀麗軍和狼軍的其他戰士,四萬人在荒原上聚集,黑壓壓的戰刀舉了起來,如同一片張揚的林子。
“邯水是唐京往西北方向的必經之路,不破邯水,就無法解唐京被困之危。”
楚喬雪白的手指點在地圖上,於邯水關口處畫了一個圈,沉聲說道:“決定生死的一戰,就要到了。”
灰蒙蒙的天空暴雨不斷。
邯水附近的蒿草足足有一人多高,雷聲隆隆地滾過河麵,由西向東,一個霹靂緊隨其後,劈斷了邯水關內的一棵百年榆樹。兩個執勤的燕北軍警衛受傷,城東的一戶民居被劈斷了橫梁,家裏的七口人全部在睡夢中被砸死。
這便是邯水關之戰中的第一次流血,縱然沒有廝殺沒有劈砍,卻足以將本就凝固的氣氛推向崩潰邊緣。邯水關內的百姓們整日躲在家中,即便白天也沒有人敢出門。大雨澆在空曠的長街上,看不到半點人煙,隻有一些枯黃的草被風吹起,濕漉漉的飛也飛不遠,剛剛探起頭來,就被雨點狠狠地砸了下去。
大雨已經一連下了十一天,導致邯水的水位瘋狂上漲。天氣異常,群鳥北飛,每到夜裏就能隱約聽到荒原上孤狼的嚎叫聲,像是催命的喪鍾。有見多識廣的老人說,孝宗皇帝七年的那個夏天,也是同樣的暴雨天氣。那一年卞唐大將軍薛隸帶著大軍四十萬攻打大夏,就是在這樣的天氣下渡過了邯水,一路往北,勢如破竹,攻破了白芷關,一直打到大夏腹地。然而就在整個卞唐翹首以待,以為大唐就要一雪前恥收回失地的時候,燕北獅子王卻突然出兵,擊潰唐軍,並親手斬殺了常勝將軍薛隸,再一次粉碎了大唐的稱霸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