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寧略略一點,他分給她的是七巧板九連環甚至是幾個骰子,都是些男孩的玩具。
庭哥兒覺得自己這是在表達正式入夥的意願,爬上羅漢床坐在她對麵,跟她說:“我以後就叫你姐姐了,那你喜歡有個弟弟嗎?”
宜寧看著他孩童赤純的表情,笑著點了點頭。庭哥兒這才滿意地嗯了一聲,又問:“你就隻有我一個弟弟嗎?”
宜寧說:“我原來還有個弟弟……”
庭哥兒皺眉:“這不公平,我就隻有你一個姐姐。你不許有別的弟弟。”
“明珠姐姐不也是你的姐姐?”
庭哥兒眨了眨眼說:“她不是,她是表姐,而且我又沒有很喜歡她。”
宜寧被他的童言童語逗得高興,屋子裏的丫頭婆子俱是笑了。庭哥兒莫名其妙的,這有什麼好笑的……
宜寧看到外麵天色也黑了,叫丫頭打了熱水進來,給庭哥兒洗腳。
庭哥兒被她抹了把臉,別扭地躲閃著,最後還是讓她洗了幹淨。看著婆子給他洗腳了,宜寧才抬頭問珍珠:“怎麼今日外頭這麼安靜,父親可回來了?”
珍珠答道:“國公爺還沒有回來,許還在衛所吧。”
魏淩不上朝的時候,要麼在家裏,要麼在衛所裏。但自從宜寧回來之後他一般就很早回府,這麼晚沒有回來還是少有的。
“庭哥兒腳上的皴裂還沒有好。”佟媽媽正在給庭哥兒洗腳,說道,“上次國公爺給了藥膏,怕是還不夠。”
庭哥兒的腳到了冬日總會皴裂。
宜寧正想去看看魏淩怎麼還沒有回來,畢竟都這麼晚了,那正好順便去討了藥膏回來。她吩咐佟媽媽:“……你先伺候庭哥兒睡覺吧,我去父親那裏找找。”
宜寧讓珍珠扶著她去了魏淩的院子,府裏倒是有些奇怪了,原來父親這裏都是護衛,今天卻沒有看到。下了幾天的雪好不容易停了,皎潔的月光照著雪地,微微的反光。四周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
宜寧剛走到魏淩的院子外麵,就看到屋子裏明明亮著燭火,卻沒有人在。她正在疑惑,突然聽到一陣腳步的聲音。而且行走之間似乎有金器摩擦,她聽著覺得這聲音不太對,立刻拉著珍珠走進了魏淩的書房裏。珍珠不明白發生了什麼,有些驚愕地看著宜寧,宜寧對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在英國公府裏應該是不會出什麼大事的,應該有護衛看守的,但是她還是覺得有些不妥。特別是她經曆過陸家血腥的變革,對這種動靜尤為敏感。
宜寧微微凝神,聽到了一個男人低沉的說話聲:“大皇子斃命的消息應該是傳回京城了,侯府可被包圍了?”
有一個人回答他:“不出都督所料,侯府已被人圍住了……”
那男人冰冷地笑道:“程琅心思太多了,倒是不得不防。”
宜寧渾身僵硬,怎麼是陸嘉學!他的聲音宜寧很熟悉,是絕對不會聽錯的。但是他怎麼會出現在英國公府裏?
而且他言語之間談及的……大皇子斃命一事!
宜寧回想起來了,承平十三年的冬天,陸嘉學在獵場上射殺了大皇子,而皇宮中的皇上在大皇子被殺後不久就莫名暴斃。不久陸嘉學扶持太子登基,新皇登基加封了陸嘉學宣威將軍,從一品。
陸嘉學應該是剛從圍獵場回來。
她居然撞在了這個節骨眼上!
珍珠就算見多識廣,也不過是個內宅的丫頭,聽到這說話的內容已經是渾身冒汗。她望著宜寧,又焦急又不敢說話。倒是宜寧比她想的更冷靜,她對珍珠搖了搖頭讓她不要著急。她是魏淩的女兒,陸嘉學跟魏淩關係匪淺,不會對魏淩唯一的女兒下手的。
雖然可以這麼推論,但是一想到陸嘉學狠心起來,連她都能殺,宜寧就覺得手心冰涼。
她聽到那個聲音越來越近了,又是那個隨從:“都督,您畢竟受了傷,要不要包紮一下……”
“不必。”陸嘉學沉聲說,“你隨我去暖閣裏。”
暖閣離書房一個南一個北,應該是要走遠了。珍珠聽到就鬆了口氣,手一放手,卻突然就碰倒了長案上的筆架。嘩啦一聲筆架就翻了。
宜寧心裏一個咯噔,珍珠自己也知道闖了禍,僵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陸嘉學似乎也聽到了這個聲音,宜寧聽到他的腳步聲一頓,然後朝這邊來了。也許是她的錯覺,她甚至聽到了陸嘉學的呼吸聲,隨後書房的簾子唰地被挑開了。宜寧抬頭看到陸嘉學,他穿著一件玄色的程子衣,袖口繡著麒麟紋,手裏提了一把劍。高大的身影顯得冰冷而無情,這個場景真的太熟悉了。
他就是這麼提著一把滴血的劍走進陸家的,就是這麼殺了陸嘉然的。
陸嘉學也瞬間就看到了宜寧,這個小姑娘靠著長案,甚至隻到她的肩膀高。青色的緞襖顯得她很纖細。
宜寧還沒有說什麼,被他突然一把抓了過去,這次他毫不留情地捏住了她的脖頸,並且低聲問道:“你——聽到什麼了?”
宜寧被他的手臂緊緊地箍著,甚至能感覺到他胸膛的熱度。
她抓著他的衣袖想扯開他,有些憤怒地看著他。想起前世的那些事,情愛或者仇恨。他如何珍重而討好地對她,又是如何殺了她的。竟然跟眼前的這一幕重合了。她冷冷地說:“你要做什麼?我是英國公府的小姐……你要是敢做什麼,恐怕今天的事也藏不住了!”
“兩次三番的都是你……”陸嘉學看著她,笑了笑說,“要不是看在你是魏淩女兒的份上,我早就殺了你了。”
她還是不夠聰明,如果他真的打算殺她,根本就不會跟她說一句話。
“現在看來你是都聽到了。”陸嘉學靠近她說,語氣還是冰冷的,“你該不會跟我有仇吧,每次都讓你聽到了。”
宜寧看著他這般,甚至想脫口而出一聲陸嘉學!看看他是什麼反應。
他看著宜寧眼神倔強,便冷笑一聲,手下微微收緊隻是想嚇一嚇她。卻看到宜寧緊緊地蹙眉,她的手指地抓著他的衣袖,模樣非常的脆弱。因為呼吸不暢,她有些神誌不清,斷續地說:“陸嘉學……我疼……”
陸嘉學聽到這裏愣了愣,手微微一鬆。就聽到身後傳來魏淩急促的聲音:“陸嘉學,你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