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2 / 3)

羅成章說完之後拂袖而去。

喬姨娘站了起來,屈身道:“三少爺,老爺現在正在氣頭上。恐怕您說什麼都是無法改變的。”

羅慎遠沒有說什麼,他隻是沉默地看著羅成章離去的方向。

寒衣節今天的夜晚格外陰寒。羅宜寧覺得出門的時候穿得有些單薄,總不見羅慎遠回來,居然讓她等了這麼久。她抬起頭,想讓雪枝給她拿一件披風來。剛想喊她,就到雪枝站在門外,臉色蒼白。

羅宜寧從未在雪枝臉上看到過這種表情。雪枝一向都是處事不驚的。

她招手讓雪枝進來,笑著問她:“怎麼了?把我們雪枝嚇成這樣,可是舍不得出嫁了?”

雪枝看著她,久久地看著宜寧。她這樣的好看,少女的嬌憨,甚至還有些孩子的天真。她想起剛才聽到的話,慢慢地半蹲下來,握住了宜寧的手,那雙手這麼細小,手背甚至還有淺淺的小窩。她看得越來越難受,忍不住埋在宜寧的膝頭哭起來。

她的姐兒還這麼的小這麼的軟,怎麼能經受得住風雨。

這吃人的羅家,會因此把她撕成碎片的。

宜寧有些驚訝,連忙扶她起來安慰。雪枝是她房裏的大丫頭,誰都會失態,但絕不會出現在她身上。這究竟是怎麼了?

雪枝知道自己不應該哭,但她就是忍不住了。想到剛才小丫頭跟她說的話,她就覺得一陣陣發寒。她終於還是擦幹了眼淚,抬起頭捧住宜寧的臉:“姐兒,奴婢接下來告訴您的事,您一定要好好聽著。您不要哭,您也不要憤怒——如今那外麵的人,都等著看您的笑話呢。您一定把身板挺直了,就算不是羅家的小姐……您、您還是顧家的外女。隻要熬得過這關,總會有辦法的。”

“不管別人說了您多難聽的話,都不要在意……”

想到這個還沒有十三歲大稚嫩的少女,立刻就要麵對迎頭而來的風暴。雪枝就鼻酸得直想哭。

羅宜寧的心迅速冷下來,能讓雪枝說出這樣的話,那一定發生了非常嚴重,可能是她根本想象不到的事。她無意識地掐住了雪枝的手臂:“雪枝,你說清楚,究竟怎麼了?”

雪枝看到她稚嫩的眉頭微皺起,眼淚就直往下掉。“姐兒,您不是老爺親生的孩子,是喬姨娘……帶人去老爺那裏說的。說您是太太……和別人生下的。老爺正要找您過去……您記得奴婢剛才說的那些,您不要在意別人的話!一定要記住!”

羅宜寧懷疑自己聽錯了,她拉著雪枝的袖子道:“雪枝,你可莫要玩笑。你剛才說什麼?”

雪枝看她的表情也帶著一絲憐憫。

宜寧突然想起來,相似的憐憫曾經在喬姨娘臉上出現過。

羅宜寧本來以為,像她這樣前世活過的人,這一世對什麼災禍都能麵對了,畢竟玉簪子裏的二十年,她看盡了這麼多的悲歡離合。但其實不是這樣的,別人的事是別人的事,自己永遠無法對別人的悲痛感同身受。隻有當這件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你才能真的感覺到那種痛苦。

羅宜寧不知道這半刻鍾的功夫裏她究竟想了有多少東西,前世的有,雪枝剛才的話也有。她終於平靜了下來,當她站在羅成章的書房外麵的時候,她抬起頭,發現羅宜憐正站在她麵前。

“羅宜寧。”羅宜憐輕聲跟她說,“你要記得,這是你最後一天被叫七小姐的日子了,以後都沒有了。”

本該就是個平凡的命,做了這麼多年的小姐,其實已經足夠了。

“謝過六姐。”宜寧對她淡淡一笑。

她走上台階,能感覺到那些丫頭都在看她,有偷偷瞥的,有大方地直視的。若是以前肯定是沒有的。宜寧深深地吸了口氣,隨後進了書房。

宜寧知道羅慎遠看向了她,但是她隻是平視著前方掛的那幅畫。

書房之中還站著喬姨娘,剛到的羅宜憐,郭姨娘帶著軒哥兒也在這裏。

羅成章慢慢走到了她麵前,他冷漠地看著她,他道:“你可知道我找你來為了何事?”

宜寧輕輕地道:“父親,我知道。”

“你稱我為父親?”羅成章冷冷地說,“你不過是你母親與一個護衛私生,裝著我羅家嫡出小姐的名號活了這麼些年。敢叫我為父親?這麼些年了,我憐惜你母親的死一直待你好。若不是如此,你現在就跟你身後站的奴婢沒有什麼兩樣。你敢高攀,我可不敢承受!”

“你祖母死前,怕也得知了你非她親生孫女,因此才氣急攻心去了的!如此這些,你還叫我父親?”

宜寧聽了抬起頭,她不去看眾人看她的眼神,憐憫冷漠或者是看戲,她隻是說:“那我不稱您為父親吧,反正這麼些年了,您也隻當自己是六姐的父親。我從未覺得您有半點寵愛我的地方,如今看來還是有道理的。”

羅慎遠走到宜寧身邊,小丫頭依舊隻到他的肩高,臉蛋還有些肉,身子卻這麼纖細,看著實在是嬌弱。

“父親,這些事宜寧何嚐做錯過什麼。”他語氣低沉,“您再恨也不該恨宜寧,她一向尊敬您。去年冬至的時候,她還給您做了一件鬥篷,怕您穿著不暖和,她改了三次。”

羅成章慢慢的冷靜下來,心仿佛被針一紮。那個站在堂中的女孩確實嬌小,他不由得想起她還小的時候,笑著伸手讓他抱。羅成章側過頭,淡淡地道:“從今後你就搬出二太太那裏吧,住到鹿鳴堂去。”看到羅宜寧,他就會想起顧明瀾,實在是不想看到她。

他轉過身麵對眾人,一字一句地道:“從今日起,羅宜寧不再是二房的嫡出小姐。羅宜寧,你可記住了?”

宜寧看到他冷淡的臉,低頭應是,她舉步慢慢朝門外走去。羅慎遠想拉住她,卻被她掙脫了手。

宜寧抬頭看著羅慎遠,他的眉毛本來就濃鬱,此時越發的陰鬱了。

“三哥。”羅宜寧跟他說,“我以後搬去鹿鳴堂住了,今晚恐怕就要搬了……”

“宜寧,你若是難受,可以哭一哭。”羅慎遠看著她的眉眼,明明十分冷靜的,卻這麼的可憐,他幾乎是想觸上去安慰她。把她抱進懷裏,這樣她便能如小時候一般,放心地在他的懷裏大哭。

羅宜寧搖頭,她不想哭,至少現在不能。總有人等著看她的笑話,但是她不能讓別人笑話。

宜寧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去了,丫頭跟在她身後,沒人敢說一句話。

等回到廂房的時候,卻已經有人在搬她的東西了,箱籠收拾得馬馬虎虎,貴重的玩意兒隨意就扔了進去。雪枝等人忙撲過去阻止,徐媽媽甚至厲聲道:“你們做什麼,這是七小姐的東西,都不準動!”

“我們奉了老爺的命來搬的,”搬東西的小廝說話冷漠,“老爺說了動作要快,還望小姐擔待些。”

幾個宜寧的貼身丫頭都被推開了,她們的力氣如何能與小廝比,又氣又怒的差點被氣哭了。鬆枝看到這陣仗,紅著眼眶立刻跑出去找三少爺。那些看事的丫頭們,卻都下意識地看著羅宜寧,曾經尊貴的嫡出小姐,站在這片混亂之中,那樣嬌弱纖細的身影,臉上的表情卻淡漠而倔強。似乎這一切都不能摧毀她的自尊,她是當小姐養大的,無論在什麼時候,她都是要鎮定的。

一旁站著的青渠氣得握了拳頭,在她看來這就是惡仆欺主,沒有這個道理!看到小廝搬起了宜寧素日最喜歡的青花瓶,她頓時上前擰住了他的胳膊,她的力氣卻不是小廝能比的,小廝的腕骨都快被擰斷了,疼得慘叫了一聲。青渠一把把他扔開,冷冷地說:“誰還要在小姐這裏造次!都給我上來試試。”

看著這個凶神惡煞的高大女子,一時沒有人敢再說話。宜寧看著青渠的背影,她最是嫉惡如仇,誰對她好她就會對誰好,沒有這麼多的規矩和約束。

她突然有點明白了,鄭媽媽為什麼非要把她留下來。別人再怎麼厭棄宜寧的身份,她卻永遠都不會。

片刻之後,羅慎遠陰沉著臉帶人過來了。

林海如聽說了這件事,又聽到廂房裏頭的動靜,她又是震驚又是不信,哭得差點斷氣,一定要來找宜寧。但羅成章不要她去,她腹中還有個孩子,再沒有一個月就要臨盆了,決不能在這個時候出差錯。

林海如氣得直哆嗦,她捏著瑞香的手道:“宜寧那孩子,她該有多傷心……她該怎麼辦啊!她現在被人欺負啊!”

瑞香跟著林海如掉眼淚,她緊緊握住林海如的手:“太太,來日方長,再不濟還有三少爺在呢。您要想著肚裏的孩子,不要著急……七小姐的事總能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