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靜笑了笑,語氣卻有些黯然:“她……不太喜歡我陪著。”羅宜玉並不怎麼喜歡他,他當然知道,隻當是自己死皮賴臉了。
羅宜憐知道羅宜玉的心大,劉靜隻是勉強能入她的眼而已。看到那人明明長得高,弓著身子謙遜的樣子卻有幾分可憐,她不由得突然從心裏生出一種同情來。她輕輕地說:“你對她再好些,她總是能知道的。”
劉靜緩緩一笑,他也隻能對羅宜玉好而已,自知自己是配不上她的。他抬起頭,羅府中六小姐漸漸出落長大,竟是最好看的一個,那美麗中有種羅宜玉都沒有的高傲,這全然是因為太漂亮而讓人產生的幻覺。他頓了頓道:“六小姐不必感懷傷悲,我母親常跟我說,世上的難事總會過去的。”
他半點沒有僭越,說完之後又拱手下去了。
羅宜憐看著他高大而謙和的背影,突然有點失神。他身上穿的那件直裰半舊不新的,看著總有些寒酸。
她晃了晃頭,往屋中走去。隻見喬姨娘正在召見她手下一個鋪子的管事婆子,語氣有氣無力的:“……那鋪子收益差便算了,徐四是肯定不能留了,偷了鋪子裏的銀子還敢出去賭?打他個殘廢扔出去罷了,來問我做什麼!”
丫頭正跪在一旁,用美人錘給她捶腿。喬姨娘因為瘦了,身子歪著斜靠貴妃榻,有種格外的病態的美。
那婆子見了暗歎,這樣的姿色,難怪二老爺說什麼都把她留在身邊呢。她笑道:“姨娘這倒是誤會了,那徐四偷銀子是為了給他婆娘治病呢……他那婆娘說起來還是咱們府裏的丫頭嫁出去的,伺候過原來的二太太。也不知道得的是什麼病,燒錢一樣用人參吊著命!徐四沒辦法了才偷的鋪子上的銀子,家中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奴婢幾個私下合計覺得,不如趕走就算了,何必要打他殘廢了。”
喬姨娘聽到伺候過原來的二太太,更是想起了羅宜寧,又想起自己的軒哥兒,簡直恨得牙癢癢。直起身說:“偷銀子找什麼說法,我管他是給誰治病的!我說打殘廢就是打殘廢,還不快去!誰要是敢手下留情,一並給我趕出去。”
羅宜憐聽了不禁勸道:“母親,他倒也是可憐,不如算了吧。”
喬姨娘卻冷冷道:“他有什麼可憐,可憐的是你那親生的弟弟!教別人養著,生母都不認了。”她又躺回貴妃榻上道,“誰都不準留情了。死就死了,都是死有餘辜的。”
管事婆子見沒有回旋的餘地了,有些為難地退了出去。羅宜憐歎了口氣,母親如今對那些人恨之入骨,自然聽到就不願意鬆口了。
她讓丫頭端了藥來給母親喝,不再說話了。
*
宜寧的生辰禮接連著中秋,她自己本是不過的,小孩子的年歲記得這麼清楚做什麼。林海如卻拉著她的手一臉認真地說:“宜寧,過了這個生辰,我就可以給你找婆家了。”
宜寧聽了嚇了一跳,有些哭笑不得。
林海如瞧她少女的身量已經明顯了,小丫頭現在終於停止了橫向長胖。手腕纖纖隻能一握,那玉白的小臉上眉梢殷紅小痣,更有幾分讓人驚豔的味道,這要是真的長大了,不知道該有多好看呢。就算不能像那些王公貴族般,但給她挑個富貴又清閑的人家還是可以的。
林海如正在認真地考慮自己的親侄兒林茂。
特別是宜寧生辰的第二天,她收到了林茂送來的生辰禮。那是一對金蟬簪子,並排地放在綢布的盒子上,漂亮又有趣。依照自己侄子這個張揚的個性,做什麼都恨不得廣而告之天下才好。送了個生辰禮過來,卻連字條都沒留一張。
宜寧是不怎麼在意,林茂送了生辰禮,顧景明也送了,三哥還送了。比起來林茂的禮並不算重的。
但知侄子莫若林海如,她一看到那盒子心裏就咯噔一聲,因為這東西是他親手做的。看是看不出來的,但若是他做的,盒子上會刻一個篆書的‘茂’字,這是他的習慣。
他是認真的在等著。
林海如覺得手心汗津津的,當初她那番話,有多少是誑林茂的隻有她自己知道。
前不久,陳氏為了給羅宜秀找婆家急紅了眼,羅宜秀喜歡她大嫂的胞弟,這肯定是被陳氏一口否決了的。最後通過了陳氏的兄弟,在京城給羅宜秀找了門好親事。人家家中可是正經的出過閣老的,上一代出了三個進士,又是優秀的嫡子。聽到這個家底,陳氏才喜滋滋地找媒人去談親事了。
看臉的羅宜秀得知了消息,回來抱著宜寧就哭。最後終於婉轉地從媒人口中知道,那公子長得也不錯之後,總算是沒有再反對了。
若是羅宜秀嫁了這等的門第,那宜寧再嫁個門第低一些的,這是不太妥的。陳氏自然會依仗此而得意。羅宜寧再受羅老太太寵愛又如何,得了全部的東西又如何,還不是不如羅宜秀嫁得好。
她給羅宜慧寫信,問她對宜寧親事的看法。羅宜慧隻回了她一句話:慎遠未定,不急宜寧的親事。
林海如對於這種不明不白的話真是搞不太懂,拿著研究了很久,這究竟是什麼意思?是說羅慎遠來決定宜寧的親事?還是單純地讓她別想多了。研究了半天之後,林海如決定拿給羅慎遠看看。
羅慎遠看了之後什麼都沒說,半晌才道:“長姐這話是什麼意思,您不知道?”
林海如笑道:“若是知道就不麻煩你了。”他現在準備開春之後的春闈,這可是開不得玩笑的。羅懷遠也在準備春闈,陳氏為了羅懷遠讀書,讓人把他周圍樹上的蟬全粘了,免得吵了他讀書。她相信自己兒子的資質,肯定是能中進士的。至少他和羅慎遠一起會試,總要較個高低才好。
羅慎遠中了解元,萬一真是有運氣使然呢?那中了解元之後會試落榜的也不是沒有。這會試和殿試才是最重要的,成則名滿天下,甚至是名留史冊。第一甲的狀元、榜眼和探花遊街,那是何等的光宗耀祖!
羅慎遠自然也在讀書,對於繼母今天找他來問這種問題,他表現得很平靜。
他喝了口茶,決定告訴林海如道:“長姐是讓你照顧好我讀書,不要操心宜寧的親事。您也不要胡思亂想,宜寧現在還小。”說完之後就走了,把這句話留給林海如慢慢揣摩。
宜寧卻知道了林海如找羅慎遠去說話了,但他卻一盞茶的功夫就離開了。她去看林海如的時候,委婉地告訴她:“……三哥現在忙碌,您有事情找我便可。”
林海如就問她:“你大伯母給宜秀找了個京城中的富貴人家,你覺得如何?”
宜寧不知道她為何問這個,以為她是孕中無聊了,跟她道:“自然是為她高興的——母親,你若是無聊了,我陪你去和高夫人打骨牌吧?”
還是不要去打擾羅慎遠比較好。未來首輔如今正是關鍵時候。
林海如看著宜寧尚有些稚嫩的臉,突然就想到,要是她生母也在,祖母也在。看到如今的她不知道該有多高興呢。這是多麼好的一個孩子啊。她緩緩地摸著宜寧的發,笑著說:“我就是問問,能有什麼無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