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人心脾的梅香散開,雲歇輕聲道:“阿尋......”
江尋意也沒有看他,攤開手接住一片落花,不緊不慢地道:“好了。他算個什麼東西,說幾句話也值得你這樣動容?”
他明明知道雲歇的一切失態都是為了自己,卻故意絕口不提,好像這件事情在他心裏已經沒有一點痕跡,雲淡風輕地笑了笑,轉身道:“一大早就鬧了這麼一場,簡直對不起這雪景。走吧,我請二位用個早膳壓驚?”
少年身上穿的東西看起來勉勉強強算件棉襖,實際上四處漏風,在外麵站的時間久了反倒沒多大感覺,直到進了暖意融融的酒樓,才感到那一絲絲的寒意從自己的骨子裏散了出來,凍的人一陣陣打哆嗦。
江尋意看了他一眼,把身上的大氅解下來一扔,準確無誤地落在少年的肩頭。他自己裏麵是一件單衣,脫下大氅後露出修長的脖頸和若隱若現的精致鎖骨,大概是因為人瘦,看起來也就分外單薄。
雲歇明知道這點冷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可就是要心疼:“阿尋,你冷不冷,我看不如讓他穿我的......”
江尋意給三人倒著酒,看他一眼道:“你大冬天賣弄風騷,本來就穿了這麼件長衫,再把衣服給他,是要光膀子嗎?”
雲歇被他噎的沒話說,偏偏剛剛心疼完人家,還為此發了脾氣,暫時也舍不得回罵,隻好笑了笑,像一個真正的謙謙君子一樣,端起酒杯啜了一口。
江尋意把一杯酒放到少年麵前:“要是能喝可以喝一點,驅寒。”他接著又道:“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看了他一眼,十分自慚形穢,然而又不好不回答問題,隻好呐呐地道:“我叫玉郎。”
說這話的時候,他真替自己感到害臊,覺得在這位公子麵前,誰都不配叫個“玉”字......嗯,不過其實這麼比也不大貼切,因為世間大概沒有哪塊玉像他這麼硬,這麼涼。
雲歇的手一頓,奇怪道:“玉郎?這個名字,可有點......奇怪啊。”
所幸他不欺負小孩,話到嘴邊轉了個彎,沒把娘氣兩個字說出來。
飯菜已經端上,江尋意和雲歇都是早已辟穀,可吃可不吃,玉郎卻早就餓了,一聞到飯香,肚子頓時叫了起來,也沒聽清雲歇說了什麼。他滿臉通紅地抬頭,發現兩個人神色都很平淡,沒有嘲笑自己的意思,這才稍稍安心。
江尋意示意玉郎先吃飽了飯再來說話,他怕對方不自在,有意將自己的椅子挪的離桌子遠了一些,壓低聲音向雲歇道:“我跟你說,那朝朝樓是一座青樓。”
雲歇也挪著椅子向他靠了靠,道:“我知道啊,剛才聽韓福那個王八蛋說了,不過天下青樓千千萬,這也沒什麼稀奇的。”
江尋意道:“你聽我說後麵。——朝朝樓表麵上雖然打著青樓的幌子,實際上還為朝中一些權貴暗地裏提供無家可歸的男孩供他們玩弄,因為都沒什麼家人,因此生死也沒人在乎,一般送進去之後就沒命活著出來了。玉郎原本是那裏的雜役,結果偶然被什麼官員看上了,這孩子無意聽說了這件事,因此才想方設法逃了出來。那些人不依不饒一定要追他回去,估計也是怕丟了人和權貴不好交代。”
雲歇皺眉道:“那的確不是東西。虧那個韓福還有臉跟我說他們是正正經經做生意......對了,這老小子膽子不小,還敢邀請咱們去樓裏坐坐,就真的不怕被看出什麼端倪來嗎?”
江尋意臉上又露出了那種古怪的神情:“玉郎剛才說的有點含糊,我給你總結一下中心思想,大致應該是這樣的——朝朝樓尋找孌童的時候,最喜歡物色外地人。你也知道,這樣的話即使最後死了也不會有人多問,就算家人遠道找來,到時候屍體也都爛幹淨了,相比起來也沒有多少後顧之憂。嗯.....大概是你生的太好,那韓福一見之下覺得可以買個好價錢,於是也不嫌你老,想把你弄到朝朝樓裏麵去跟玉郎做個伴呢。據說幹他們這一行的,對蒙汗藥很有研究,一碗加料的茶灌下去,管你是大俠還是劍客,都絕無反抗之力。”
雲歇:“......”
江尋意好不容易一本正經地說到了這裏,看見雲歇的表情,實在忍不住了,笑道:“我覺得你可以叫‘雲郎’,或者‘雲兒’?”
雲歇獰笑著橫臂摟住江尋意的脖子,另一隻手並指向他肋下點去:“江大少爺,您這小臉蛋可要比奴家俊俏多了,怎麼說來說去又成了我一個人的事?奴家待您情深義重,你不來跟我做個伴嗎?”
他趁著江尋意躲閃,飛快地湊過去親了下對方的唇角:“奴家一定把少爺您伺候的舒—舒—服—服—”
江尋意一向最怕癢,雲歇又知道他的軟肋,被他用手指一點,簡直差點笑的喘不過氣來,好不容易才給了雲歇胸口一拳掙脫他的轄製,自己連忙旋身倒掠至窗口,離他遠遠的。
兩個人說話說的好好的又鬧了起來,幸好這是個包廂,圍觀群眾隻有一個懵懵懂懂的玉郎,江尋意餘光看見他一臉震驚,這才找回了自己在外人麵前應有的狀態,裝模作樣地幹咳一聲,整了整衣服,並用眼刀逼退了凶悍的“雲兒”,轉向玉郎時已經又是一副道貌岸然的形象:“吃飽了?要是菜不夠的話就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