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曉得。”
鄭友良既感動,且驚奇——自己在聚珍閣做了三四年學徒,無一刻不是兢兢業業、忠心耿耿,到頭來,相信自己無辜的,竟是不過幾麵之緣的客人。奇的是,掌櫃有心嫁禍,且是老手,栽樁的手段,連東家都不曾看出來,樂公子如何得知自己是冤枉的?
仿佛明白他的疑慮,樂信漫不經心道:“你們掌櫃的賬做得還算可以,看似毫無破綻,卻經不起推敲,實質漏洞百出。”
鄭友良更是震驚。他跟著老掌櫃學記賬也有年餘,自問天分不低,那賬本裏,栽樁手段之精巧,縱使遞到了公堂,也無法還自己清白。眼前之人,才二十出頭,不過翻了片刻賬本,竟道是漏洞百出。
此刻他的心中,已不是佩服二字能形容的了。
樂信見他呆呆的,以為他還不放心,於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早前在聚珍閣遺漏了一枚白玉扳指,也是你幫我尋回的。那扳指價值何止千貫,你尚且不貪墨,又怎會妄念那區區幾百貫錢?”
鄭友良已聽不到樂信在說著什麼,滿心隻有一個想法:“倘若能跟這高人學師,真不知會有何般的收獲。”
那時的他,還不到二十,亦不知眼前人是安國侯府的世子,更不曾想自己會有後來的造化,隻一心想學一門驚世的記賬手藝。
他噗通一聲跪了下來,不住地叩頭道:“樂公子,今日大恩,為牛為馬,在所不辭!求你收我為徒,不,不!收我為奴、為仆,收我做什麼都好,隻求報公子大恩!”
樂信一眼看通他的小心思,輕歎地搖了搖頭,道:“起來吧,碰巧我身邊缺個記賬的,”看他感恩戴德的模樣,笑道:“不過話說在前頭,我的方法是傳家之秘,不是誰也能學,更不是誰也學得會。”
“定是,定是。”鄭友良抹了抹眼淚,心道,跟著樂公子身邊,哪怕不是學得全部,學得半成、三成,也終身受用了。況且,隻要這手藝隻用於幫公子記賬,絕不外用,自己也就不算忘恩背德之人吧。
卻不曾想,過了幾年,鄭友良學到些皮毛之際,樂信卻忽而醉心遊山玩水,甩手不管府中生意,時常一出門便是好幾年。後來接班的樂鬆,雖也會看賬寫賬,但手法連自己也不如。
樂家傳家之秘,神乎其技的記賬手藝,至今成謎。
到底當年老侯爺是如何片刻看穿掌櫃的假賬,這個謎,鄭友良大概要帶到棺材裏。
眼前的少東家,眉目如畫、文質彬彬,細看之下,和當年清新俊逸的老侯爺,有幾分相似。
唉,可惜,真是可惜。鄭友富在心中歎息。
安國侯府也不知道走了什麼黴運,一代不如一代。樂鬆雖無甚行商的天資,不擅錢財,好歹也能看賬。
這少東家,竟是連賬都不會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