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琳想了想,又對鄭友良道:“鄭掌櫃,我能看看賬本嗎?”
正所謂,食君之祿,擔君之憂。
她借著“樂琳”的肉身,在安國侯府蹭吃蹭喝,就讓她也為侯府作點貢獻吧。更何況,萬一玉佩沒找到,安國候府又破產了,她還真不知道去哪兒喝西北風比較好。
鄭友良有些許緊張,不過,早已料到少東家無事不登三寶殿,定要尋賬本來瞧。心中擔憂的是這一年半載以來,盈餘絕非可觀。轉念一想,起碼自己恪守本分,從無克扣東家錢財,又頓覺淡定許多。
不到片刻,鄭友良遞來幾本寸餘厚的賬本,還備好筆墨紙硯。
才看了一小會兒,樂琳便大呼頭痛——皆因這時代的記賬方法,和現代的完全不是一個概念。賬本中所記的賬目,用的還是比較簡單的單式記賬法,發生一筆記一筆,也就是記流水賬。而且庫存、收入、支出都記在同一個本子上,看得眼花繚亂。
喝了口茶,樂琳悄悄地打量鄭友良,看他神色並無甚異樣,心中憂慮也消了許多。可是無功而返,又恐落人笑柄。
隻是,這種亂七八糟的流水賬,樂琳實在看不下去。
想了好一會兒,樂琳對身後候著的川芎、大黃問:“你們會寫字嗎?”
二人麵麵相覷,比較內向的大黃有點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川芎爽直些,大聲道:“回少爺的話,不會。”
樂琳沒想到石氏派來的這兩個護院竟是不認字的,隻得對鄭友良笑道:“鄭掌櫃,這種賬我不會看。”
鄭友良非但不覺喜,反倒是憂。
安國侯府如今就樂琅這麼一個男丁,家業遲早也是到他手裏的。別些商賈之家,像陶家、姚家的,辛家的,他們的少東家哪個不是從小對府中生意耳濡目染的。眼前這位少東家,卻連賬本都不會看。
鄭友良不是樂家的家生子,卻沒把自己當外人過。
想起當初,約莫三、四十年前吧,他本不是如意齋的人,而是另一家老字號聚珍閣的打雜學徒,半工半學,每日勤勤勉勉,盼著有天能升做夥計,存夠銀錢了,回鄉下討個渾家,生個胖娃娃傳宗接代就心滿意足了。
不曾想某天舊東家來查賬,發現少了錢銀,聚珍閣的老掌櫃竟是一早處心積累,做足手腳,把事情栽樁嫁禍到他頭上。他還記得舊東家當時氣極了,把賬本往他臉上狠狠扔過去,他閃身避開,賬本打到前來采買珠寶的常客,當時的安國候世子——樂信的身上。
舊東家怒極,也忘了向樂信道歉,隻招呼手下劈頭照臉地對鄭友良下狠手打。
樂信倒是不惱,順手抄起賬本,翻了片刻,便叫停了打鄭友良的人,借了個緣由,幫他贖了長契。
鄭友良還記得,就在那朱雀門前的大街上,他怯生生又悲憤地道:“樂公子,我真的不曾做過那對不起東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