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瑪就坐在“百步登”的台階上把我們截住。
那時正好有什麼東西吹進了眼睛裏,我要你幫我吹。我們站在台階下全然不知艾瑪正像看電影一樣把我們所有的動作都看在眼裏。
回到宿舍她冷著臉問我,你沒有什麼要說的嗎?
在我沉默良久後她甩門離去。
那天直到淩晨她才回來,懷裏抱了幾罐啤酒。她衝我笑,謝廖莎,我們去老地方。
宿舍樓頂天台,風肆意的刮著,我們爬到圍牆欄杆上,冰涼的啤酒就著寒風灌入喉嚨。她仰頭喝完最後一罐啤酒,將手裏的瓶子拋向空中,在落下時抬腳一踢,瓶子便呈一個完美的弧線拋出好遠,在寧靜的夜裏發出“框框”聲響。
然後才開口說,謝廖莎,長這麼大以來,我真心渴望的,其實並不多。她偏過頭看著我,帶著祈求的眼神直直望進我的眸子。
謝廖莎,我從來沒有求過你什麼對不對?她微微笑著的絕美臉龐上,此時卻盛滿了憂傷。
我仰起頭,將啤酒送進喉嚨裏,冰涼的液體那麼苦澀。
【一個意外就給我們做出了選擇】
我們都來不及做任何選擇或者退讓。專業考試開始了,輾轉在一個又一個城市的考場上,北京,廣州,長沙,馬不停蹄的安排已經沒有多餘的空間給我們想其他的事。
再回到S市,已經是人間四月天。4月13號是雲老師的生日,他請了畫室裏的一些同學慶祝,也算是為我們送別,專業考試落幕,我們都要回校複習文化課程了。那天,艾瑪也被邀請過來。落座時,她直接越過我身邊的位置,坐在你的右手邊。
酒過三巡,艾瑪拿著酒杯站起來,大喊,幹杯!她的身子東倒西歪,我跑過去扶她卻被她推開,我沒醉!Jay,你說我醉了嗎?她倒在你的身上,歪著頭眼波瀲灩,Jay,你喜歡謝廖莎還是我呢?有人開始不懷好意地笑起來,你尷尬的漲紅了臉。我過去拉她,輕聲說,別鬧了。她手臂一甩,力道有點大,我重心不穩退出了好幾步。你忽然站起來扶住我,然後走過去,一把將她拉回了座位上說,艾瑪你醉了,我們送你回去。她嗬嗬笑著,我沒醉。然後一個人跑去了廁所。
當然,親愛的,我知道你沒醉,難道你忘了嗎?我們曾經在一起喝了一整瓶的52度白酒後依舊健步如飛。
那天恰逢周末,入了夜的街上異常熱鬧,車輛把逼仄的街道堵得更為窄小,有調皮的小孩子在人行道上玩滑板。我與你一左一右攙扶著艾瑪,她還在那裏自言自語。
意外總是來得那麼突然,驚慌失措中隻看見艾瑪倒在地上,她的腿壓在摩托車輪下麵,鮮血在霓虹燈光下潰流成河。
我的思緒飛快地轉回到幾秒前,我聽到你在叫我的名字,你越過艾瑪想把我推開,電光火石間,艾瑪伸手推開了你……
【我知道,他是羅亞晨】
艾瑪在醫院住了半個月,那段時間你下課後就奔向醫院去照顧她,我在你的眼裏看到滿滿的內疚與自責,艾瑪的脾氣變得很差,可你都一一忍受著。
在病房外碰到你時,你微微垂下了頭,沉默不語。能說什麼呢?這次事故,不僅在艾瑪光潔的大腿上留下一道醜陋的疤痕,更使她再也無法像正常人一樣健步如飛,昔日最美麗的腿成了頗子。
艾瑪出院那天,我去找木子。在他家樓下,我輕輕對他說,我們在一起吧。
那天木子陪我幾乎轉遍了全城的大小花店,最終買到了艾瑪最喜歡的藍色雛菊。我記得她跟我說過,在意大利民間傳說裏,藍色雛菊是有兩層花語的,除了別離,還有一層是:遠離傷害。
她接過花,衝我笑起來,我知道她懂得我的所有心思。而你,在看到木子手心裏的我時,眼神暗了下去,但很快,便又恢複過來。
在送她回家的車上,她像從前一樣把頭輕輕枕在我肩膀上,輕聲說,謝謝你,謝廖莎。對不起,謝廖莎。
可是艾瑪,他並不是Jay。
我知道,他是羅亞晨。
後來,艾瑪便休學了。我們仿佛從未認識一樣,再也沒有聯係。
高考成績出來時,我專業分數挺高,可文化成績卻平平。以木子的成績足以上很好的美院,可他卻毅然選擇跟我一同去了T大美術係。
而你呢,我斷掉了與山頂畫室的所有聯係,不再去打探你的任何消息。在我把藍色雛菊遞給艾瑪起,從我對木子說我們在一起吧那一刻開始,我就已經徹底的將那段來不及說的感情掩埋到心底深處,也收斂起謝廖莎所有的張牙爪舞。
隻是,我時常會在南方最寒冷的冬日裏憶起,那年你忽然對我展露的那個燦若驕陽的笑容。
【那些我所不知道的事】
羅亞晨
我沒有想到,在四年後會再次遇見謝廖莎。我看見她回頭那刹那驚訝的表情,然後她跟著公車追了過來。她穿著高跟鞋奔跑的姿勢那樣決絕,我幾乎想張口大喊司機停車。可是,接著,我就看到追在她身後的木子。於是,我伸手一把將站在我身邊喋喋不休的學妹攬進了懷裏,低頭的瞬間,看到小學妹的表情由震驚轉為竊喜。
我知道,謝廖莎一定會驚訝,為什麼跟我在一起的不是艾瑪。其實在2004年夏天,我就同艾瑪失去了聯係。是我先傷害的她,她把我速寫本裏一張又一張的謝廖莎撕了個粉碎,再將我們在老街拍的那些照片付之一炬。然後拖著還未痊愈的腿甩門離去。那晚找到她時,她已經在酒吧喝得爛醉,見了我,一個勁的流淚,接下來語無倫次的話卻使我的整顆心徹底涼透。
她說,羅亞晨,我這麼愛你,不惜與我最好的朋友決裂,不惜找人撞瘸我的一條腿……可你的心裏卻始終隻有謝廖莎。
我曾經去找過謝廖莎,可是那時她已經去學校報道了,她的父母始終不肯告知我她的電話與地址。後來托雲老師才打探到她去了T大美術係,那時我正麵臨兩個城市兩所學校的選擇,最終我去了有T大的那個城市。
輾轉拿到她的地址,我寫了一封信給她。可是,在半個月後,她回信,隻有短短一句話,卻足以使我失去去見她的勇氣。
她說,我自始至終喜歡的都是木子。
木子
小謝最終還是跟我說了分手。我那麼懇求她,甚至在她麵前流了淚。可是她隻是一個勁的說對不起。
其實,在她流著淚對我說我見到了羅亞晨的那瞬間,我就知道,她會離開我。當年我明知她心裏裝的是另外一個人,可當她仰起無助的臉對我說我們在一起吧,我依舊毫不猶豫的點了頭。
我那麼深愛她,甚至對她隱瞞了一些重要的真相。比如羅亞晨的那封信,收發室的人要我轉交,可我卻在看到發件人那欄寫了一個羅字後,偷偷的拆了,而後模仿她的筆跡給羅亞晨回了信。隻短短一句,我卻知道,已經足夠。
誰曾說過,愛情終究是自私的。或許謝廖莎的記憶裏,始終隻有與羅亞晨初初遇見的那個瞬間。而她又能否窺見,在我的心裏,亦是有一場關於初次見到她時心髒砰然跳動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