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倔強的仰起頭,怎樣,想要單挑?
你卻忽然間笑了起來,那是第一次從向來清冷的你臉上看到笑容,薄薄的嘴唇彎成一個迷人的弧度,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那日天氣陰沉,可你的笑容在寒冷冬日裏仿若投入我心間的燦爛驕陽。刹那,我就愣住了。
下午上課時,我才知道你緣何說那句話了。雲老師竟然把我的作業當成示範,在課堂上毫不吝嗇他的誇獎與欣賞。最後他說,很高興能夠在羅亞晨之後看到另一個極具天分的學生。
就是從這種欣賞開始的吧,慢慢的熟識起來。你同艾瑪一樣,永遠都是連名帶姓的喊我,謝廖莎。
你說,謝廖莎,你的名字真好聽。
【其實你隻是一個愛耍賴的小孩】
熟識之後,午休時無處可去的我便纏著要去你宿舍玩,你一臉為難的樣子,支支吾吾。最後,你終究拗不過我,便半推半就的在前麵帶路。
畫室宿舍在教室後麵,繞過小操場與食堂,兩排低矮的小平房,分了男女宿舍。站在門前你再次問我,真的要進去?我點了點頭。
推開門的那瞬間我幾乎窒息,一股難聞的味道立即衝了出來,而在那間亂七八糟的房間裏三個姿勢各異的男生發出的口哨聲令我尷尬萬分,趕緊偏過頭去。你漲紅了臉衝房間裏的三個人大喊,趕緊穿鞋啦!
我花了整整一個小時才把那間雜亂到站不下腳的小屋收拾好,又將窗戶打開通風,那股難聞的味道才漸漸淡下去。你一邊幫我收拾,一邊不好意思的笑說男生宿舍嘛!但我見你的鋪位與書桌上卻是整潔的。
你的三個室友再回來時眼睛睜得老大,異口同聲的發出嘖嘖聲,他們便開始起哄,羅亞晨,你女朋友真能幹呢。我的臉唰地就紅了,大聲衝他們嚷,喂喂,別亂講!你卻在旁邊揚起淺笑,既沒肯定也沒有否認。
後來,我便經常出入你們宿舍。你有個很不好的習慣就是愛賴床,九點多室友們都去上課了你竟然還躲在被窩裏,真像個小孩子一樣。每天早晨我從學校門口買了蜂蜜蛋糕與小米粥去畫室宿舍裏叫你起床。你不知道吧,那真是個很艱巨的任務呀,你這個愛耍賴的小孩,我威逼利誘了老半天你就是賴在床上紋絲不動,還拉過被子蒙著頭。到最後你竟然伸出頭眯著睡意朦朧的眼眸懶洋洋地對我說,你親我一下我就起床!
正當我漲紅著臉愣神的片刻,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下一刻,手機啪地重重摔在了地上,我發瘋般奔出你的宿舍。你被我的舉動嚇著了,急忙起床追了出來。
【謝謝你把他帶到我身邊】
是艾瑪,她出事了。
我們趕到醫院時,她已經洗了胃,度過了危險期,可人依舊在昏睡中。
我坐在醫院走廊上,淚水落了一地。怎麼會,那麼明媚張揚的艾瑪,竟然一大早用啤酒吞下整瓶安眠藥。而我,她最親密的朋友,竟然沒有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我自責的狠狠捶擊牆壁,你站在我身邊,把微微發顫的我摟進懷裏,輕言安慰,她會沒事的。
我回學校收拾艾瑪的日用品,醫生說需要住院幾天。再回到病室時,艾瑪已經醒過來了,你坐在床邊同她講話。見我進去,艾瑪揚起了笑,她衝我虛弱的喊,謝廖莎,原來這世間真得有兩個Jay。我分明看見了,她望向你的眼神,是那麼明亮,照耀得她依舊蒼白的臉也神采飛揚起來。
我沒有想到,你們竟然是在這樣的狀況下見了麵。
你走了之後,艾瑪的眼淚才大顆大顆砸下來。我心疼的抱著她,一夕之間,她從那個人人羨慕的小公主變成了孤兒。在她吞藥的頭天晚上,她的母親為了報複出軌的丈夫,擰開了煤氣管。而那個第三者竟然是她那麼依賴的小姨。忽然間,她失去了三個最愛的親人。
出院後,從前那個張揚驕縱的艾瑪再也不見了,她變得異常沉默。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致,隻在我每天傍晚回宿舍時,她會仰著臉問我,Jay怎麼不來看我?Jay他好嗎?Jay有沒有問起我?
看著艾瑪一臉殷殷,我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要我怎麼告訴她,你叫羅亞晨,並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個光環籠罩的明星,你不會唱歌籃球也不行。要我怎麼告訴她,你依舊每天跟我打打鬧鬧,認真的畫畫,依舊每天賴床然後要我哄了才起來。要我怎麼告訴她,你僅僅問過一次艾瑪好點了嗎然後再也沒有提及。
可是,晚上睡覺時艾瑪從上鋪擠到我床上,她把頭枕在我肩膀上,聲音輕不可聞,謝廖莎,或許上天對我尚且念有一份仁慈,才會安排Jay的出現。她說,謝廖莎,謝謝你把他帶到我身邊。
【那個無所顧忌的吻向眾人宣誓她女朋友的身份】
艾瑪忽然出現在畫室,那天是聖誕節。
S城的冬天是無盡的陰鬱,無雨無雪,時時刮冷冽的風。那天卻破天荒的出了暖洋洋的太陽。我跟你一起嬉笑著走出畫室,然後便看到斜倚在走廊欄杆上的艾瑪,陽光撲在她的身上,仿佛渡了一層金色的蜜。她回頭,揚起手裏的畫夾,我也要學畫畫!在我目瞪口呆中,她跑到你身邊漾開瀲灩的微笑說,Jay,你教我好不好?你遲疑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她,最終點了點頭。
我記得她跟我一樣討厭爬樓梯,但在爬“百步登”時卻有滋有味,一邊爬一邊數。她站在最高那層台階上氣喘籲籲大聲衝我喊,謝廖莎,我又重新有幸福的感覺了。
理所當然的,兩人行便變成了三人行。很多次,艾瑪偷偷衝我眨眼,我明白她的意思,但我卻選擇故意裝傻,你或許不知道吧,我是多麼怕你與她單獨相處呀,在我的心裏,艾瑪是一個能蠱惑人心的小妖精!
可人前人後,她都以你女朋友身份自居,她向來就是主動的女孩子。你還記得那次宿舍間的乒乓球賽嗎?木子正好過來看我,便一起留下來為你加油。我沒有想到你的球技那麼棒,竟然通殺了全場!在一片歡呼聲中,艾瑪突然衝過去在你印滿汗跡的臉頰上響亮的親了下。全場噓聲一片,你尷尬的楞在那裏,艾瑪卻咕咕的笑了,沒有半點羞澀。
木子取笑她,她卻推了他一把,語氣挑釁,你這個膽小鬼,要不要也當眾親謝廖莎一下啊?木子的臉刷地就紅了,訕訕的退到一邊。
我沉下臉,扭頭便走,目光掠過你的臉,卻看不出你在想什麼。
【她微微笑著的絕美臉龐上,此時卻盛滿了憂傷】
那一天下午,我們逃了課。你說要帶我去一個地方。
那時已經是2004年的早春了,畫室所有的同學都在做最後的專業訓練衝刺,考試迫在眉睫。我從小到大都有考試強迫症,考試臨近的時間裏,總是心神不安。你安慰我說,隻要按照正常水平發揮就沒問題,可我依舊成天緊張兮兮的。最後你隻得翹了半天課,帶我去那個隱秘在畫室山腳下的古老街道。
午後的陽光輕盈的灑在青石板路上,老太太們搬了板凳坐在家門口曬太陽,閑話家常,偶爾有小販推著三輪車搖著鈴鐺吆喝穿過。
我輕巧的在石板路上跳格子,而你則拿著相機不停的抓拍每一個瞬間。我回過頭對著你的鏡頭笑,你的神情卻沉醉在畫麵裏。彼此都沒有說一句話,靜靜的走著,一直到小街的盡頭。
從老街出來,我們轉到人潮擁擠的馬路,把膠卷送去衝洗。路邊有兜售水果糖的小販,我跑上去買了兩顆,轉身欲遞給你,就在回頭的刹那,身邊所有的喧鬧都靜止了,我的眼裏便隻盛滿那個人,我看到你正邁著散漫的步伐朝我走過來,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相機掛在脖子上,神情安靜略顯憂傷。就在那一秒鍾,我的心砰然而動,劇烈的顫抖著。我看到你眼睛中的自己,舉著兩顆水果糖傻傻地佇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