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劃破了死一般的寂靜。高大沉重的朱紅油漆大門被推開了一條縫隙。清晨的微光,順著這條小小的縫隙,爭先恐後的鑽進了宣慶殿的一片黑暗之中。
“進去吧。”門口的守衛聲音粗魯。
姬宗德斜倚在軟枕上,緩緩的抬起頭,迎著光亮來的方向,眯起眼睛。
惠妃邁進大殿,一眼便看見正位上坐著的皇上。不過一夜的光景,他似乎憔悴衰老了不少。殿閣的裏麵一片漆黑,清晨的光亮又是那樣的微弱,那一身鮮亮的明黃在黑暗映襯下格外的紮眼。
又是一聲尖銳的吱呀,高大的宮門再一次被關閉。惠妃應聲回頭,被唬了一跳。
宮門關閉,使得整個宣慶殿再次灰暗了下去。姬宗德看清了來人,便又合上了雙眼。偌大的一個殿閣中,隻有兩個人。
惠妃緩緩的,一步步的朝著姬宗德所倚坐的龍座走去。每走進一步,便將他麵上的神態更看清了一分。麵前這個如山川般偉岸的男人,是她畢生所依。如今,他麵色愈發的青紫,雖閉著雙眼,但已顯頹態。
遙想當初,惠妃於禦花園林深處苦練劍舞,萬望能得到天朝至尊的青睞。猛然一個回身,便於林外見到了正玩味的看著自己的陌生男子和暖暖笑著的殷麗華。
現如今,雖然天家榮寵集於一身,可是這個男人,確再也不能給她庇佑。甚至,連他自己都無法庇佑了。他是個多情的帝王,卻被紅顏所累。一生窮盡繁華,最終不過也是下場淒清而已。
頭腦中思緒煩亂,步子也就遲滯了些。大殿裏靜悄悄的,惠妃每走一步,便似重錘擊在了自己的心房之上。她眼眶中盈溢著淚水,說不清此刻是恐懼,還是感傷。不過從門口到姬宗德的案前,短短的一段路,她自覺似乎走了許久。
一道陰影擋住了光線,姬宗德的眼皮不安的動了一動,卻沒有睜開。他心中知道,她已經來到身前。
惠妃站在姬宗德的身邊,眼見他眼皮微動,卻沒有睜眼。遂緩緩的俯下身來,雙膝著地,使雙眼正好看得著皇上。她定定的瞧著他看。他的眉,他的眼,他高聳的鼻子和堅毅的嘴唇,看著看著,淚水便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
淚珠摔在宣慶殿的大理石地麵上,四下破碎開來。她不自覺的伸出手來,想要像往昔一樣,輕輕的撫摸姬宗德的鬢邊。
或許是感覺到了她的動作,姬宗德的雙眼突然張開,雙眼中射出淩厲的目光。這眼神太過陌生,惠妃一激靈,將手抽了回來。
姬宗德既已睜開眼,便支撐著想要坐起來。惠妃忙上前攙扶,姬宗德厭惡的一甩手,她便茫然的站在原地。
“皇上。”
姬宗德似乎沒聽見似的,驀然的對著空洞無一物的前方。
“皇上,您這般,是疑心臣妾裏通外賊,篡奪皇位嗎。”一語未必,淚水已如決堤之水,洶湧而下。她聲音的十分壓抑,因哭泣而變了聲音。
這一哭,哭的極其真實。
內心的掙紮,滿腹的委屈,兒子被擄的擔驚受怕,局麵已經演變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城中雖然沒有殺戮,沒有硝煙,然而,王者之路怎麼可能如此輕易的一蹴而就。她哭的無聲,卻悲痛欲絕。
姬宗德的嘴唇微微的一動。僵硬的麵色似有和緩,卻始終沒有回過頭來看她。
惠妃突然禁住了哭聲,原本憔悴蒼白的麵色,因為不住的哭泣兒便的潮紅。她提起手中的食盒,來到案前。
將食盒打開來看,是一碗珍珠餃子。一小壺酒,並著一盤青菜絲。
“他們不準宮中的禦廚送膳食,臣妾隻有這些,遂做了珍珠餃子,皇上好歹吃些,養好這身子,才叫咱們有指望。”
珍珠餃子是惠妃家鄉的一道小食,從前姬宗德再惠妃處留宿,宵夜總免不了這一口。隻是,如今這湯頭已不是高湯。聞著也沒有往昔的清香。看去似乎惠妃的境況也並不十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