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2 / 3)

去一趟東海域花不了多長時間。而那群居於東海域中的蛟龍,於他而言,不過是血脈稀薄的後輩。

不費吹灰之力便可解決。

“而凡人所管轄的兩州……”姬臨川用手敲擊著桌麵,“若我所料不差,下一道裂縫出現之地,便是嵐衡州。”

“凡人之力無法抗衡天魔,若不想生靈塗炭,冤孽滔天,便隻能撤離。隻是修真界久不涉足凡俗,讓凡人遷徙阻力頗大,倒是有些難處。”

“有何難處?”道衍真君淡淡道:“天地大劫在即,何須在乎這些條條框框。”他的瞳孔之中有灰白火苗在搖曳,透露出一種凜然淩厲的味道。

“師尊說得對。”姬臨川應和道:“距離嵐衡州最近的便是星羅仙門,應當不會放任嵐衡州不管。”

道衍真君點點頭,指尖升起一抹靈光,向遠處飛掠而去,道:“無需擔心,我已將消息傳遞過去,以嵐衡州到星羅仙門的距離,憑借仙門弟子窺探天機的本事,想來早已有所防備。”

接著,師徒兩人又將七大州域的應對之法商量一番。

待整個方案漸漸成型,道衍真君指出最後一點,道:“這些隻是單純應對天魔入侵之法,而那即將形成的逆天之陣,你又當如何對付?”

“我研究過這陣法,”姬臨川平靜道:“隻要不讓其徹底成型,於天靈界而言,便不會造成太大影響。我已算過,十萬年前深淵裂縫完全出現耗時不短,而按照如今速度,起碼還有五十年。”

“不能夠摧毀麼?”道衍真君皺眉道,“留下終究是禍害。”

姬臨川低聲解釋道:“這血陣布陣之時,用的乃是上界真仙血液,其中蘊含無上偉力。除非我實力恢複直接破解陣法,否則起碼要有十名大乘期真君合力,方可嚐試將其摧毀。”

道衍真君立即便知曉這條路行不通。

十名大乘期真君,恐怕整個天靈界聯手,也找不出如此之多。

姬臨川顯然也知道這一點。

人族的大乘真君,除卻道衍真君,便隻剩下星羅仙門觀念真君、破妄劍宗徐寧真君兩人。

而其他兩大仙門的真君,早已隕滅在魔尊的手下,此外,本來還有另一位大乘期魔修黎忱,卻也已隕落於天劫之中。

而妖族真君,除卻在妖域閉死關一千九百載的九鳳妖君,也隻有居於東海域的龍王達到大乘之境。

再加上姬臨川此前所見、很有可能是大乘期修士的逐流,滿打滿算,即便是天靈界的最鼎盛時期,大乘真君也不過九名,而如今剩下的便隻有六名。

那幕後之人,果真是算準了一切。

“陣法形成會如何?”沉默片刻,道衍真君問。

“自是人心禍亂,相互廝殺,心魔橫行。”姬臨川將他的推測再度說出,末了補充一句:“到最後,平衡將被打破,黃泉逆流,生靈絕滅。”

道衍真君眼神凝重起來。

對他而言,黃泉逆流並無什麼影響,甚至於無論如何,他也能夠在天地大劫之中安然無恙。

隻是他知道,姬臨川背負宿世因果,如果黃泉再度逆流,致使天靈界生靈塗炭,那時候對姬臨川而言,便不僅僅是一種打擊,而很可能生出心魔。

這對姬臨川所修功法來說,無疑於極大的破綻。

姬臨川說罷,頓了頓,又道:“其實並非沒有辦法阻止。”

“哦?”道衍真君示意他說下去。

“據我推測,這些陣法隱藏在七大州域之中,卻並非時機到了便能夠直接開啟,還需大量獻祭,方可真正將陣法啟動。”

“而這些獻祭,恐怕皆是受幻心天魔引誘的人類所為。因而第一道裂縫,才生出大量幻心天魔,恐怕便是為了這個目的。”

“如若能夠盡早找到陣法所在,阻止獻祭,那麼也能夠延遲裂縫的出現。”

說著,他緩緩道:“再給我百年時限,我便能夠再度突破大乘期。”

道衍真君道:“……隻要百年麼?”

當年姬臨川用了不到五百年便修煉到大乘期,已經是天縱奇才,一路幾無瓶頸可言,順遂無比,欠缺的也隻是靈力積澱的時間。

而如今姬臨川重修一次,瓶頸更少,速度更快,隻是無論如何,一百年也實在太短了。

要知道,對於普通修士而言,在渡劫初期修煉到渡劫期大圓滿這個階段,也僅僅隻是一個靈力積累的過程,但即便如此,最快也需耗費數百年光陰!

道衍真君心念一轉,忽而想起方才姬臨川轉化靈氣的情形,恍然道:“你完善了混沌訣?”

姬臨川點了點頭,也不回答,隻攤開掌心,其上數種力量互相纏繞,彙聚而成一朵三色蓮花。

白色靈氣,血色煞氣,黑色魔氣,還有一絲微不可查的深淵之氣繚繞,蓮心則是一片渾沌,孕育萬事萬物,玄奧深邃。

“隻要給我不同種類的力量,百年之內,突破至大乘期不是問題。”姬臨川道,語氣平靜的隻是在述說一個事實。

道衍真君凝視著這朵三色蓮花,心中有些慨歎,忽而道:“你的身體承受的了嗎?”

姬臨川估摸了一下身體強度,誠實道:“最多撐到渡劫期。”

道衍真君麵色微沉,道:“無肉體憑依,你當如何修煉至大乘期?你在拿自己的神魂開玩笑麼?”

“無妨。”姬臨川麵色一僵,最後淡淡道,“我還有另一個方法。”

道衍真君直覺有些許不對勁,正欲開口,卻聽到姬臨川生硬地轉移話題道:“不說這個了,師尊,當年太清仙宗,你可聽說過一個名為逐流的人?”

道衍真君看著姬臨川,麵上掠過一絲無奈之色。

罷了。他以後總還是會陪在姬臨川身邊的,姬臨川發生什麼事情,他也可以見機應對。

姬臨川現在不想說,他也便不再問。

於是便配合著他搜索起腦中記憶來,隨後搖頭道:“在我印象之中並無此人。不過太清仙宗弟子人數眾多,鼎盛之時,有七大主峰,八十一側峰。我也無法將每個人都記下來。”

姬臨川沉吟道:“此人能夠在當年劫難之中存活下來,想來不是無名之輩,如今修為應當已是大乘期。此前夢魘之地,也是其救我一命,才讓我擺脫了幻心迷陣,故而才來此問師尊一句。”

“你說他現在還活著?”道衍真君皺眉道,“怎麼可能,當年天地大劫,唯有顧暝淵和黎忱兩人受你庇護存活下來,而我則隱於血海保得一命,又怎會再有其餘人幸存?”

“是麼……”姬臨川道:“但是他所使的,的確是太清仙宗劍法。”

“要麼是冒充……要麼便是……”道衍真君並未說完,隻篤定道,“我一見便能知曉。”

“他受了重傷,如今已不在此地。”姬臨川道,“下次若有機會,我帶他見你。”

他看了看天色,又道:“時候不早了,我需先回洞府修行。”

他之前在夢魘之地收集了許多精純煞氣,還有淵裂縫之中逸散的汙穢之氣,還未有時間煉化。

而至於方才所說的所有計劃,道衍真君自會幫他安排妥當。

道衍真君道:“去吧。”

他以神識觀察著姬臨川如今修為,發現其距離突破渡劫期不遠矣,便補充道:“修煉之時,務必小心,注意身體。”

“放心。”

說完,姬臨川便將杯中靈茶一飲而盡,拿起長劍走下山巔。

道衍真君看著姬臨川的背影,忽然想起自己百餘年前,遇到還隻七八歲的姬臨川時的情景。

那時對方失卻所有記憶,麵上神情懵懂稚嫩。

少年的身體被世間偉力改變血脈,逆轉時光,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人族。

然後重新開始。

百年過去,當初的少年已經是青年模樣,眉目清冷,氣質如仙,然而冷冽之下自有溫柔流淌,淡然背後自有堅持支撐。

這個人,既冰冷,而又熾烈。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模樣。

黃泉之下數萬年,姬離隻剩了一具殘骸,痛苦的折磨之下是無望的堅持,漠然的態度之下是極致的忍耐,卻仍有無可阻擋的絕望不甘蔓延而成。

意誌再如何堅定,姬離終究隻是一個人。

而姬臨川獲得了重生。

他將少年帶入門下,本欲護他一世,助其成仙,卻未想到一念疏忽,讓姬臨川被魔尊擄入魔域。

可能便是從那時開始,那些加諸於這個人身上的劫難便已經開始了序幕。

隻是讓他感到慶幸的是,即便姬臨川遭受了諸多磋磨,回到他身邊之時,眼神依然是堅定的;

而即便姬臨川在機緣巧合之下恢複了那十萬年的記憶,他也沒有被那種沉重而無邊的苦難而嚇倒。

思及此,道衍真君微微笑了笑。

又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他仍舊是他,從未改變初心分毫,這便足夠了。

道衍真君站起身時,已是月上中天。

星光點綴在無垠夜空之中,浩瀚而深邃。

淺淡的月光照耀人間,朦朧的光暈之中,映照出塵世種種,諸般險惡與恩怨糾葛。

然後浮雲蔽月,一切煙消雲散。

……

青霄峰外。

蒼翠濃密的樹林之中,白衣男子背靠在樹幹之上,靜默望著夜空。

黯淡的樹葉陰影打在銀色的麵具之上,像是斑駁的淚痕。

他不敢再靠近了。

若說這世界上還有哪一個人能夠讓他忌憚,無疑便是道衍真君,姬映遲。

姬映遲來曆神秘,當初他年少初到太清仙宗之時,其便已經與褚離相交莫逆。

但全宗上下,卻從未有人提及姬映遲的身份,即便找人詢問,也隻能是一問三不知。

姬映遲的天資也不過是普通單靈根,雖屬上乘,卻非絕世之資,即便如此,卻能輕易跟上褚離的修煉速度,而且還是漫不經心的跟著,刻意得,每每隻差那麼一兩個小境界的距離。

那時候逐流未曾發覺異常,現在站在記憶之外旁觀,才知道姬眏遲是有意為之。

一個能夠控製自己修為進度的人,代表什麼?

若非天資卓絕,刻意壓製,便隻有一個可能。

他本身便是一個絕世大能,或許是借屍還魂,或許是輪回轉生,總之,他帶著以前記憶。

而姬臨川……

他回憶起當時在狐族祭壇之內聽到的話語。

沉淵真君,也是一個鼎鼎大名的遠古大能啊。

……原來如此。

為何褚離一開始便與姬映遲飲酒論道,交談甚歡,而他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插得上嘴;

為何褚離從來都將他當做師弟看待,而姬映遲明明在名義上也是他的師弟,卻被他視為摯交。

原來如此。

他們之間所間隔的,從來並非他所以為的二十餘年的光陰,而很可能跨越了萬載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