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慎衍微微一笑,“可是你卻瘦了,待他生下來,我再與他算賬。”
“你與他算什麼,我瘦還不是擔心你,估計都影響他了,他找你算賬才是。”譚慎衍回來,心裏積壓的大石沒了,寧櫻語氣輕快不少。
譚慎衍不禁笑得開懷,不以為然道,“我是他老子,他敢?”
寧櫻噗嗤聲,嘀咕了句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譚慎衍揚唇微笑,四目相對,俱好笑不已。
夫妻裏許久沒見,跟尋常譚慎衍下衙門回來的相處差不多,有譚慎衍在,早早的寧櫻就睡下了,譚慎衍躺在床上了無睡意,待窗外的月亮隱去光華,他躡手躡腳的下了地,他沒有出門,依著平日的經驗,摸索著走向桌前,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有些事情,不知如何開口和寧櫻說,說了,寧櫻難以抉擇,於寧櫻而言,和黃氏去蜀州莊子不是悲劇,真正的悲劇是從黃氏病重開始的,黃氏病重,黃氏身邊的秋水死了,她身邊的人走的走散的散,緊接著,她也生了病,掉發,咳血,如花似玉的一個人,長久纏綿並他,年紀輕輕就喪了命,重來一世,差點就重蹈了覆轍。
若她知曉,一切都是那個人所為,往後,她該如何麵對,還有黃氏,黃氏性子剛烈,往後又該如何與他相處,頭一回,譚慎衍遭遇了兩難的境地,告訴寧櫻和黃氏,寧府三房就亂了,不說的話,他覺得對寧櫻不公平,如果有朝一日寧櫻從別人口中聽說了真相,與他估計也會生分了,譚慎衍不想見著那樣的局麵。
屋裏黑漆漆的,譚慎衍腦子清明,待院子裏傳來鳥叫,他才拉回思緒,望向床榻上熟睡的寧櫻,動了動身子,起身走向窗前,掀開上邊一層薄被,躺了下去,手握著寧櫻小手,悠悠歎了口氣,此事棘手,辦不好,他恐會得罪許多人。
寧櫻一覺睡到午時,寧櫻睜開眼,發現譚慎衍睡在他身側,她伸出手撓了撓譚慎衍手臂,肚子大了,她隻能平躺著睡,起身的時候需要人扶,她直起腦袋,好奇道,“今日不用早朝?”
“我向皇上告了假,等你生完孩子再說。”譚慎衍坐起身,他問了金桂寧櫻的情況,伸出手扶著她慢慢坐起來,想了想,補充道,“容妃勢力大,皇上擔心皇宮生變,我留在外邊,提防容妃的人。”
他讓福昌查內務府的事情和各三品以上官員,後來著重查內務府和內閣,不料真被福昌查到了,容妃做事嚴謹,往往最沒問題的人問題越大,而整個內務府,家世最清白的約莫就是順親王本人了,順親王掌管內務府,打理宮中事宜,極得皇上信任,容妃和順親王攀上關係,辦事就容易多了,因而,容妃對明妃下毒,有內務府做掩飾,神不知鬼不覺,早先他懷疑明妃的衣物被下毒乃宮人故意而為,如今想來,隻怕是順親王從中做了手腳,下毒之人約莫不懂熏衣物的香料會要了明妃的命吧,所以明妃逝世,皇上暗中查明妃中毒的事情才會一無所獲,一個不知自己下毒害死了人,哪怕屈打成招也破綻百出。
皇上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可任憑他是皇上,也不知道,香料經由內務府時就染上毒了,隻有順親王一個人知道罷了。
容妃和順親王這一招,的確厲害。
寧櫻不知道譚慎衍查出毒害明妃的毒藥了,明妃和太後中毒之事不了了之,她心裏不太抱希望了,至於下毒害她和黃氏的人,寧櫻想是不是老夫人機緣巧合拿到毒藥,下毒害黃氏和她。
“容妃手裏還有誰?”白家的人被譚慎衍控製了,晉州和福州金礦之事,皇上派人將斂的錢財全部充入了國庫,容妃不死心,定是手裏還有人。
譚慎衍挑眉,湊到寧櫻耳朵邊,小聲說了三個字,其實,不隻是順親王,紹家也是偏向五皇子的,不過紹興在內閣多年,深諳官場之道,萬萬不會將自己過早的扯入奪嫡之爭中,紹興該是和容妃達成某種協議,快水到渠成時,他站出來為五皇子說話,內閣閣老的話,皇上再不喜也會認真思考,這樣一來,紹興不用承擔風險,還在皇上跟前為五皇子賣了個好,老謀深算。
寧櫻心下詫異,容妃是五皇子生母,順親王是王爺,容妃不怕順親王事後翻臉不認人,將五皇子除去自己做那個位子?寧櫻提出心裏的疑惑,譚慎衍哼了聲,“容妃心裏怎麼可能不清楚,她與順親王不過互相利用,最後鹿死誰手不知道呢。”
順親王既然願意幫助容妃,心裏有自己的野心,容妃心思聰慧,不可能看不出來,既然看出來了還視而不見,繼續與虎為皮,容妃擺明了認為順親王贏不了她,敵人的敵人是朋友,聯手除去其他敵人後雙方再一決勝負,容妃此人不容小覷,以容妃的身份,她能和一個王爺聯手除掉幾位皇子,卻不敢和幾位皇子聯手除掉一個王爺。
寧櫻聽說過順親王的一些事情,完全無法將溫文儒雅的王爺和準備謀逆的反賊聯係到一起,順親王年齡不小了,縱然坐上那個位子,又有幾年好活?
“三皇子去了瓊州,哪怕五皇子六皇子同時落敗,剩下的三皇子才是名正言順的太子,順親王是想謀逆不成?”內務府素來由皇室貴胄執管,順親王是皇上胞弟,極得皇上信任,皇上若知道順親王有謀逆的心思,不知做何感想。
譚慎衍靠在身後的枕頭上,看著寧櫻披肩的長發,發色柔亮,有幾根貼在臉側,他抬手,輕輕為其順了順,解釋道,“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他從生出那種心思時就不是為子孫後代著想,他長在宮裏,該明白一旦他失敗會連累多少人,且有容妃和五皇子,他能不能坐上那個位子不可知,順親王腦子轉過彎就該明白,整件事情裏,他承擔的風險最大,你不是說朝堂風平浪靜嗎,估計就是順親王那裏出了岔子。”
那個位子,對出身皇宮的皇子來說是一個夢想,可惜最終,那個位子隻能容納一個人,算著年頭,順親王該是很早的時候就和容妃聯手了,年輕時有過衝動再正常不過,能讓順親王萌生退意的,約莫就是察覺到容妃的心思了吧。
他漸漸老去,可五皇子卻正是年輕的時候,哪怕他拚死一搏贏了,坐上那個位子最多一二十載,越往後邊拖,他離那個位子就越遠,容妃拖了他十多年,起初可能時機不成熟,但近兩年準備充分,容妃卻遲遲沒有動靜,擺明了要和他耗持久戰,一邊暗中培養自己的勢力,一邊借他的手除掉異己,等他年華老去,容妃羽翼豐滿,他哪會是容妃的對手。
順親王自己想不明白,順親王幾個兒子可不是傻子,順親王次子與三皇子交好,就是他發現了端倪,譚慎衍能知道順親王府的事兒,多虧三皇子賣他個人情與他說了順親王府的事情,這讓他聯想到許多事兒,為什麼上輩子對皇位不在乎的三皇子會出頭爭選太子之位,估計是順親王次子與他說了些事兒,容妃利用順親王,其子懷恨在心,三皇子不能讓容妃得逞,才想方設法阻止容妃。
而他上輩子守著老國公的臨終遺言,隻效忠皇上,對奪嫡之爭漠不關心,但假如他發現容妃野心勃勃,定會站在三皇子一邊,所以容妃和順親王先下手為強殺了他。
這些,都是他在離京的時候查出來的,他在京城,容妃和順親王束手束腳,不敢太過明目張膽,他一走,容妃本性暴露無遺,給皇後下毒使得皇後昏迷不醒,一邊派人暗殺六皇子,雙管齊下,可惜出了順親王這個紕漏,順親王不願意繼續和容妃狼狽為奸,想退出來,沒了順親王接應,容妃做什麼事情都增加了難度,又有齊家虎視眈眈盯著她一舉一動,容妃更是沒有法子,朝堂這才平靜下來。
這些事情,是薛墨查出來的,容妃能給人下毒,薛墨也行,對一個大夫來說,無聲無息下毒乃輕而易舉的事兒,容妃不管自己的死活,五皇子的死活她不得不管。
薛墨出麵為五皇子診治,查事情輕鬆多了。
太醫官職低,瞧不起太醫的人不勝枚舉,但仔細想想,再刁鑽潑辣的人在太醫跟前皆不敢造次,太醫,有他神聖威嚴的地方。
他消失的這段時間,一直秘密探查京城的局勢,如今事情明朗,順親王萌生退意,白家的人被控製,紹興不敢輕易出頭,容妃和五皇子的爪牙被拔除了,今後,容妃孤掌難鳴,掀不起什麼風浪了,雞蛋不可放在同一個籃子裏,但用的籃子越多,露出的破綻越多,容妃為了隱秘,除了順親王,在晉州福州斂財的事情都是白家人出麵,紹家收了好處,在一些關卡睜隻眼閉隻眼,追究起來,紹家沒有落下任何把柄,倒是順親王,衝著他謀害明妃,皇上就不會放過他。
容妃怎麼利用順親王,就看順親王自己了。
譚慎衍和寧櫻分析完其中的事情,寧櫻麵露了然,狗急跳牆,容妃估計不會放過臨陣退縮的順親王,她忽然道,“五城兵馬司的羅指揮使可和容妃有關?”
寧櫻反複想了想遭刺殺時候的情形,羅淮安來的時機不偏不倚,世上哪有那麼多巧合?
“容妃真要拉攏了羅指揮使,五皇子早就是太子了,何須等到今日?”
禁衛軍和五城兵馬司是皇上的人,容妃不打他們的主意該是清楚他們捍衛不動,有可能,容妃打過五城兵馬司的主意,但被羅淮安察覺到蛛絲馬跡,容妃及時收了手,羅淮安藏得深,京城知道羅家背後是皇上的人估計少之又少,連他也被騙了。
羅淮安欺軟怕硬,趨炎附勢,很難將他和皇上想到一處,但是他偏偏是皇上的人,出其不意,那些打五城兵馬司主意的人,估計都被皇上暗中處置了。
寧櫻想想也是,“容妃豈不是被關押起來了?”
容妃落網,五皇子去封地勢在必得,京城就隻剩下六皇子了,太子之位,除了六皇子還能有誰?
“沒有,我與你說的事情,皇上還沒收到消息呢,你心裏明白就是了。”他將容妃的勢力查清楚了,可不代表他要立即告訴皇上,皇上既然忌憚譚家,他更不會出這個風頭,反正容妃不鬧到譚家來,多活幾日又何妨。
總而言之,發愁的人不是他。
譚慎衍本不是心胸開闊之人,皇上擔憂譚家威脅皇權,暗中派人查探青山院的事情他理解,但皇上不該對寧櫻下手,這點,他無法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