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譚慎衍起身走了,桌上的茶水一滴未動,走之前還給她彎腰作揖,黃氏才知,她當母親是多麼不合格,大女兒怨恨她,小女兒乖巧懂事她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她,寧靜芸從小錦衣玉食,有夫子教導,而寧櫻呢,想的不過是溫飽......
“娘,您怎麼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寧櫻抬起頭,看黃氏眼裏水光閃閃,鼻尖泛紅,以為她身體不適,關切的問道。
黃氏正回味著譚慎衍的話,聽寧櫻問她,抬起頭,神色動容,掖了掖眼角,捂著帕子擋在額頭,掩飾臉上的情緒道,“沒事兒,你姐姐和姐夫回京了,今日該也要來,她懷有三個月的身孕了......”黃氏還想說點什麼,又止住了,譚慎衍說得對,她怎麼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利用寧櫻的孝心和心軟讓她包容寧靜芸。
見黃氏欲言又止,寧櫻心裏覺得奇怪,卻也沒多想,苟誌和寧靜芸回京乃早晚的事兒,苟誌胸懷大誌,不該埋沒在昆州了。
不一會兒,外邊傳來說話聲,聽著聲兒,寧櫻就知是寧靜芸和寧靜雅回來了,二人手挽著手,極為親切,聽說寧靜芸的腿養了好些日子,如今走路倒是看不出什麼,該沒有留下後遺症,寧靜芸小腹微微隆起,她低眉斂目,端莊的給柳氏黃氏見禮,見著自己,寧靜芸臉上沒絲毫驚訝,語氣不冷不熱,“六妹妹來了,門口遇著大姐姐,還說你可能沒回呢。”
苟誌和蘇燁站在邊上,蘇燁器宇軒昂,溫潤如玉,相比之下,苟誌就顯得粗獷了許多,苟誌黑了不少,周正的五官因攝入官場,愈發顯得深邃,他給黃氏作揖,見著自己,臉上倒是有幾分詫異,繼而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比起寧靜芸的自然而然,他略有幾分局促,寧櫻笑著打趣道,“姐夫不記得櫻娘了?”
“不是,不是。”苟誌連連搖頭,瞅了眼邊上的寧靜芸,不知該怎麼說,隻得雙手抱拳,給寧櫻作揖,這下連黃氏都笑了,“她多大點的人,你給她作揖做什麼,慎衍在旁邊屋子,你們過去吧。”
苟誌好似鬆了口氣,對這個小姨子,苟誌的感情有些複雜,倒不是心裏有旖旎的想法,而是寧櫻對他的信任,篤定他會平步青雲,大展宏圖,走訪村落,讓世世代代靠耕種為生的百姓放棄莊稼栽種茶葉遇到過許多麻煩,甚至有兩回還被他們轟出了村子,他自己心裏也疑惑過是不是對的,但想到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他又打起精神,他出身莊戶人家,對土壤有所鑽研,昆州土地貧瘠,種莊稼收成少,養活不了一家子人,栽種茶葉才是脫貧的關鍵。
寧靜芸拖了凳子安置在黃氏身側,挽著黃氏的手,蹭著她手臂道,“相公說昆州的事情多虧有譚世子幫忙,回京時他還問我給六妹妹捎什麼禮物,我說國公府富庶,要什麼有什麼,昆州那種地方買不到好貨,送到國公府也是丟人,相公覺得不妥,命人去蜀州買了些醃製的牛肉,回京後一直沒找到機會給六妹妹送去,六妹妹別往心裏去。”
寧櫻逗著懷裏的孩子,不冷不熱道,“姐姐說的什麼話,我像是為了點禮物就生氣的人?”
姐妹兩看似沒什麼,但有譚慎衍說的話在前,黃氏聽著二人的談話,總覺得怪怪的,好在寧靜芳進屋打破了這怪異的氣氛。
“大姐姐,你們來了,我看二嬸抱著小侄子舍不得撒手呢,劉叔站在走廊上,來來回回踱步,躍躍欲試想抱孩子得緊,二嬸護得緊呢。”寧靜芳指著外邊,捂嘴笑了起來,劉足金是男子,不好往秦氏跟前湊,但他想抱孩子,隻有等秦氏主動將孩子交給他,但秦氏抱著舍不得撒手,劉足金就在走廊上守著,心癢難耐的模樣別提多好笑了。
劉夫人不好意思的笑道,“他心裏高興,直說外孫出生的時辰好,是個旺家的,笑得樂不可支,你們別搭理他,待會飯桌上兩杯酒下去就忘記這茬了。”
劉夫人不以為然,寧櫻想起劉足金在飯桌上的豪爽,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二房的長子,秦氏和寧伯信歡喜,光是小名就想了許多,飛天,宏圖,青雲,盡是些美好的寄托,寧成昭擔心孩子太過功利,一錘定音起了平安的小名,建功立業,平步青雲,當爹娘的隻希望孩子平平安安,秦氏心裏不太樂意,劉足金也覺得不太好,說什麼含著金鑰匙出身的孩子,名字裏就該帶金字,但孩子是寧府的,劉足金想插手孩子的小名也是有心無力。
寧國忠看過孩子,認為平安的小名不錯,寧國忠叫了聲平安,秦氏再不情願隻得跟著叫,說起這個,秦氏直罵寧成昭枉顧她們的意願,寧櫻抱著十一,逗趣道,“平安的名字好聽,十一才是簡單呢。”
秦氏想想也是,怎麼說她孫子的小名也隻是精挑細選才出來的結果,哪像十一,寧伯瑾為圖省事,直接拿排名當名字的,有了比較,秦氏心裏舒坦了,平安平安喊得眉開眼笑。
吃過午膳,寧靜芸嚷著身子不舒服,苟誌扶著她回落日院休息了,黃氏和她們一道,寧靜芸是頭胎,她擔心孩子有個三長兩短,跟上去瞧瞧,十一一並抱走了,劉菲菲坐月子,寧櫻她們不好打擾她休息,倒是寧靜彤,有些日子沒見著寧櫻了賴在她身邊不肯走,抱怨寧伯瑾給她找的夫子嚴厲,打她板子。
寧櫻安慰了一通,寧靜雅提議去書閣,寧櫻覺得不錯,帶著寧靜彤一起,院子裏盆栽被修剪得方方圓圓,錯落有致,白色院牆上,藤草蒼翠,累垂泄地,花草紅綠交疊,玲瓏雅致,池中水清澈見底,錦鯉暢遊其間,一瞧就是刻意打理過的。
果不其然,寧靜芳解惑道,“大嫂生了平安,二嬸難得大方回,自己掏錢請人將院子裏裏外外拾掇了番,下人們打著燈籠清掃修剪了一宿,整個寧府,跟洗過似的,幹淨了許多。”
秦氏即使手頭富裕,但請人打點院子花的銀兩不少,秦氏不是大方的人,舍得花錢?
隻聽寧靜芳壓低了聲音道,“大嫂生產那日,劉家送了不少銀兩來,大嫂在產房,大哥整顆心都係在大嫂身上,劉家送來的銀兩是二嬸收著的。”
難怪如此,收了劉府的銀錢,不做點事兒,傳出去被人詬病私吞兒媳的銀子,秦氏請人拾掇院子,花出去不少銀錢是有目共睹的,除非劉家撕破臉爆出送來的數額,不然,秦氏說劉家送來的銀子都花了,外人無話可說。
以劉足金的為人,鐵定是不會和秦氏撕破臉的,劉足金雖是商人,卻是個心寬的,不然每年不可能大把大把的銀子往六部官員身上砸。
寧靜芳想起什麼,看了眼寧櫻,又移開了頭,寧櫻看出她有話想說,道,“有什麼話說你說就是了,吞吞吐吐做什麼?”
寧靜雅也好奇的看了眼寧靜芳,寧靜芳二八年華了,性子沉穩了許多,算不上國色天香傾國傾城,略施粉黛也算俏麗多姿,然而,親事卻遲遲沒有著落,她托婆母留意了下周遭的親戚,家世好的瞧不起寧櫻被退過親,家世不夠的,她覺得委屈了寧靜芳,一來二去,她有些著急了。
寧靜芳沒注意寧靜雅,遲疑了下,小聲道,“五姐姐回來,性子變了不少,我瞧著五姐夫對她好,她去愛搭理不搭理的,一直向三嬸打聽你和世子的事兒,不是我挑撥離間,五姐姐心裏想什麼,我是看不明白了。”
寧靜芳的話讓寧櫻收住了腳步,片刻後才抬腳繼續往前走,溫聲道,“如今各有各的生活,她過的怎樣我懶得過問,她不招惹我就成了,她打聽我的事情無非是希望我過得不舒坦罷了,她心裏想什麼容易得很,我過得不好,她才會開心。”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寧靜芳貪慕虛榮,懷著孩子都不安生,有朝一日,她會後悔的,苟誌萬事由著她是真心實意想和她過日子,來日她傷了苟誌無力挽回的時候,那才是她苦難的開始。
剛到書閣沒多久,就有丫鬟來說寧靜芸肚子不舒服,請大夫去了,寧靜芳當著寧櫻的麵不好多說,寧靜芸回京前就有身孕了,頭三個月孩子最不穩,她趕路尚且都沒事兒,如何出了三個月,養尊處優的養著反而身子毛病多了?
“恩,知道了,待會我過去瞧瞧。”寧櫻不知寧靜芸葫蘆裏賣什麼藥,她不信寧靜芸是真的不舒服。
寧靜雅和寧靜芳陪她一起,到了落日院,遇著大夫從屋裏出來,說寧靜芸底子好,身子沒什麼大礙,頭胎太過緊張的緣故,放輕鬆就好,寧櫻挑了挑眉,屋裏,苟誌扶著寧靜芳,輕輕為她順著背,又問她想吃點什麼,聲音低沉柔軟,和他堅硬的五官不太相符。
黃氏抱著十一坐在床邊,也說著勸慰的話,“大夫說沒什麼事兒,你別太緊張了,孩子出了三個月就安全了,平日多走走,往後就好了。”
寧靜芸趴在苟誌懷裏,眼眶泛紅,好不楚楚可憐,“女兒也知道,可總是擔憂他忽然沒了,又記掛相公的官職,難免著急了些,是不是嚇著娘了,是女兒的不是。”
寧櫻站在門口,寧靜雅和寧靜芳停了下來,麵麵相覷一眼,心下恍然,寧靜芸的肚子果然不是無緣無故不舒服,是有備而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