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鋪子中間的彎彎繞繞的確多,從茶葉和水都容易被人下毒,何況,那些多是陪嫁的嫁妝鋪子,女子不予過多拋頭露麵,多是得過且過,然而,這麼好的商機叫她白白浪費,她又舍不得,問道,“可打聽清楚發生了什麼?”
打聽這些事兒花了不少時日,吳管事就是怕寧櫻問他暗地的事兒他答不出來,故而全部查清出來了才來稟明寧櫻,聽到寧櫻問,他就知道多費些時日是對的,“那間茶水鋪子在咱鋪子的斜對麵,兩層樓,是工部周大人妻子的鋪子,死了人後,京兆尹派人封了鋪子,查到問題出在茶葉身上,那一年流行昆州的毛峰,茶色清明透徹,味兒香而醇爽,京裏的文人墨客,官家夫人小姐甚是推崇,死的是當時戶部葉大人的次子,葉大人狀告周大人蓄意謀殺,戶部管著銀兩,不肯撥款給工部,葉大人認定周大人懷恨在心,後來事情提交到刑部和大理寺,原來是茶葉從昆州運到京城的途中受潮,又和客棧的老鼠藥堆放一起,染了老鼠藥的毒性,這才害死了人,為此,那一年私下販賣毛峰茶的商人生意大跌,而那些夫人們為了防止再有這類事情發生,沒有再開茶水鋪,那片胡同,不說茶水鋪,糕點鋪子都很少。”
寧櫻覺得這和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沒什麼區別,這種事兒,對方真有心陷害你,哪怕你閉門不出,也能要了你的命,哪是你躲就躲得過去的?
如此一想,她決定開茶水鋪,吳管事看她神色堅定,便知她心有謀劃,又說起各鋪子背後的勢力來,雖說是嫁妝鋪子,牽扯到生意就有其中的齟齬,寧櫻聽得仔細。
半晌,才將其中的關係捋清楚了,寧櫻沉思會兒,道,“我心裏明白了,過兩日我再去看看。”
鋪子開門做生意,裏邊得重新裝飾一番,吳管事沒有門路,裝潢的事兒得問寧伯瑾要兩個匠人,以及,銀錢。
寧靜蘭搬到靜思院後老實了許多,每日清晨去梧桐院給黃氏請安,晨昏定省,比誰都規矩,黃氏表現得不冷不熱,話也不和她多說,竹姨娘打什麼主意她十年前就明白,尊貴卑賤,竹姨娘的出身注定她不可能扶正,一輩子隻能是一個姨娘,至於寧靜蘭,她沒必要為難一個小姑娘,故而,黃氏和寧靜蘭還算相安無事。
倒是寧櫻,聽到寧靜蘭嘴裏那番話後有了思量,黃氏不可能和寧伯瑾和離,夫妻之間的罅隙也算清楚了,情分沒了,可以再培養,寧伯瑾算不上良人,可不是大奸大惡之人,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黃氏該為自己打算才是,有個親生兒子總比抱養過來的強,再者,膝下有兒子,待黃氏和寧伯瑾上了年紀才沒有後顧之憂。
這般想著,她希望黃氏能給她生個弟弟。
她與黃氏說起此事,黃氏怔了許久,女兒都看得明白的事情她如何會看不透,不過,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她對寧伯瑾已沒了當初望夫成龍的心境,且眼下的寧伯瑾也不需要了。
黃氏沒有立即回答寧櫻,生孩子的事兒,早先寧伯瑾也提起過,她不為了寧伯瑾也該為寧櫻考慮,寧靜芸處境不好,寧櫻又是個目下無塵的,沒有強大的母族,寧櫻嫁了人如何是好?
沉默半晌,黃氏緩緩道,“娘想想,孩子不是想要就有的,還得靠緣分。”
見她眼神迷離,臉上露出迷茫以及痛苦之色,她忽然有些於心不忍了,黃氏眼裏沒有一絲對寧伯瑾的愛慕,和一個不喜歡的人生孩子,寧櫻不清楚那種感覺,不過不亞於不能為喜歡的人生個孩子吧。
後者那種心情她經曆過,痛徹心扉也不為過,“娘......”
“娘沒事兒,你別擔心。”孩子的事兒除了緣分還要時機,若懷胎十月生下來護不住他安危,何苦叫他來人世間受苦?
母女兩說了會兒話,寧櫻沒再提孩子的事兒,黃氏見她眉梢縈繞著愁緒,知她還想著這事兒,主動道,“孩子的事情不著急,把你手裏頭的鋪子安頓好了,娘要忙著和你說親了,之後要準備你的嫁妝,這兩年都沒空,待你出嫁後再說吧。”
寧櫻麵色一紅,“娘怎麼說起這個了?其實,沒有弟弟也無所謂,娘好好的就成,櫻娘會孝順您的。”
“傻丫頭。”黃氏暗暗歎了口氣,不由自主想起寧靜芸來,寧靜芸手裏頭銀兩多,田莊鋪子的地契一並帶走了,然而哪能和三媒六牌嫁進去的夫人比?世子夫人沒有進門,程世子凡事都由著她,待正經的夫人進門,再受寵的姨娘不過是個奴婢,任由主母打殺,寧靜芸從小錦衣玉食,知書達理,其中的道理不可能不懂,然而,仍舊毅然決然選擇去那樣的府邸。
寧櫻看她精神恍惚,知道黃氏又想起寧靜芸了,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哪是口頭說句不認就不認的,清寧侯府的消息她打聽不到,不知寧靜芸過得怎麼樣了,想到譚慎衍消息靈通,她心思一動,可譚慎衍這些日子都沒有來,她不知道怎麼聯係他,那種人,他不過來,你過去也無法。
太陽西沉,整個院子罩在一層紅光中,吃過晚飯,寧櫻說起鋪子的事兒,寧伯瑾出手闊綽,給了她五百兩讓她沒了再開口,買鋪子她出了一千七百兩,其中五百兩是寧伯瑾過年給的,如今又給她五百兩,對寧伯瑾來說沒什麼,她心裏卻小有震撼。
見她感動,寧伯瑾溫和一笑,對這個女兒,他心裏是虧欠的,若錢能讓她開心,多給些又何妨,想著,手在懷裏掏了兩下。
寧櫻以為他還要給自己銀子,雙眼亮了起來。
寧伯瑾被看得不好意思,他確實想,但是沒有了,道,“明日爹再給你一張,鋪子的事情我幫你打聽打聽,茶水鋪子的話生意不好做,你心裏得有準備。”
寧伯瑾不知鋪子的位子,不過寧櫻開心,賣什麼由著她便是。
寧櫻點頭,她不是和錢過不去的主兒,何況,寧伯瑾手裏的銀子是從賬房支取的,往後分家,那些都是大房的,拿大房的錢發家致富,她心裏歡喜。
得了銀子,寧櫻心情大好,走路的步伐都輕快了許多,進屋時,看簾子晃動下,邊上露出一束花來,她步伐微頓,腦子裏有什麼一閃而過,吩咐道,“我回屋休息會兒再洗漱,金桂忙你的事情去,待會我喚你。”
金桂轉頭看了看外邊天色,滿院紅彤彤的,如天邊起了火似的,洗漱睡覺有些早了,頓了頓,道,“是。”
寧櫻是主子,寧櫻吩咐什麼她照做就是了,施禮後慢慢退了出去,問寧櫻關不關門,寧櫻臉上帶著不自然的緋紅,心虛道,“不用了。”
再關門,就真的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她撩簾子的手有些顫抖,回眸瞅了眼,看門口沒有丫鬟偷偷打探後才撩開簾子快速走了進去,放簾子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見譚慎衍靠牆而立,目光狡黠的望著她,寧櫻沒個好氣,上前奪過他手裏的花兒,語氣不甚好,“你這會兒來做什麼?”
“來看看你。”他夜裏來過幾次,不敢驚醒她,聽到她咳嗽完了就走,隻是她不知道罷了。
寧櫻嗔他一眼,心裏的氣消了大半,拿過花湊到鼻尖聞了聞,香味淡,不用擔心在屋裏留下味道來,問譚慎衍道,“在哪兒摘的?”
“書閣外的院子裏,多得很。”有些日子沒見,但看她眉眼愈發精致了,譚慎衍欣慰,“送來的補品你可有好好吃?”那些多是他打仗搶回來的,又或者抄家得來的,外邊千金難求。
寧櫻輕輕點了點頭,不知為何,總叫她生出私會的感覺來,想起什麼,拉著譚慎衍往西窗邊走,揚手讓他出去。
見著她的欣喜頓時沒了,譚慎衍臉色一沉,身形巋然不動,眸色沉沉的打量著寧櫻,但看她紅著臉,眉眼嬌羞,不像攆他走的樣子,他頓時明白過來,眼裏有笑漾開,道,“你想的周全。”
他站在窗外,若有人進屋他身子一閃就沒了人,不怕被人發現,在屋裏,有人進屋他速度再快都會鬧出動靜來。
落日的餘暉在他身上鍍了一層金,身長玉立,風姿俊朗,而她也站在這片餘暉中,燦若星辰的抬眉望著他。
“你怎麼有空過來了?”寧櫻攪著手裏的花兒,總覺得有些許不自在。
譚慎衍沒做過這種事兒,若不是太想和她說說話,也不會穿著一身官服就來了,生平還沒彎腰屈膝討好過人,和她相處,卻總舍不得硬氣,軟著聲兒解釋道,“今日刑部沒什麼事兒過來轉轉,聽說你這些日子在忙韶顏胡同鋪子的事兒?”
寧櫻沒有問他聽誰說的,問了他也不會說實話,寧櫻不瞞他,將自己的打算說了,譚慎衍在刑部,寧櫻便問起茶水鋪子死人的事情來,忌諱的人多,也不知生意好不好做。
“那片胡同賣茶水鋪子是個商機,鋪子裏邊裝潢,桌椅板凳布置可安排好了?”譚慎衍聲音輕,雙手撐著窗台,前傾著身子,目光輕柔。
寧櫻不敢和他對視,如實道,“父親說會幫我打聽打聽......”
不待她說完就被譚慎衍打斷,“禮部的事情多,轉眼他就給忘了,明日我讓福昌給你弄幾個人,至於茶葉,你可想好了賣什麼茶?”
他聲音溫潤,不自主的叫人沉醉其間,寧櫻便沒有隱瞞,將自己的計劃一五一十的和他說了,從裝潢,茶水鋪子的名字,以及茶葉的種類......
聽到不妥的地方,他會補充兩句,剪短的一兩句,往往說到點子上。
天際的紅色褪去,一輪殘月升了上來,灰白的院子,慢慢陷入昏暗......
西窗下,壓著聲兒說話的男女停了下來,寧櫻瞧著天色,適時止了話題,她與金桂說進屋看會兒書,不知竟然過了半個多時辰,站得久了,雙腿有些麻。
譚慎衍會意,開口道,“我先走了,明日你去鋪子,我帶匠人過去瞧瞧。”
福昌找寧櫻名不正言不順,不如他親自出馬。
和寧櫻相處的這些日子,他有些明白福昌為何要送本書給他了,討女人歡心,其實多陪陪她就好,而上輩子,他連這個都沒做到......
“不用,我自己能應付。”那是她自己的鋪子,不想過多的人幹預,便是黃氏,都沒管那麼多。
迄今為止,能和譚慎衍討價還價人屈指可數,譚慎衍當沒聽到她的話似的,“明早我先去,不會叫人發現的。”
這會兒不出麵,她鋪子開張他也會去,總不能叫她被人欺負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