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年夫妻(2 / 2)

金桂圓目微睜,撇嘴不言,蹲下身,抽出床底竹青色的瓷盆,將寧櫻又弄髒的手絹放進瓷盆,沒急著應聲,崔姨娘什麼心思大家心知肚明,也不瞧瞧那副姿容,若太太好好的,她連太太十分之一都比不上,想到太太此時模樣,金桂忍不住又紅了眼眶,“太太何須與那種沒身份一般見識,您安生養著,待病好了,再挨個懲治她們,總要讓她們瞧瞧誰才是府裏正經的主子。”

寧櫻抬手,蔥白般的手指輕輕落在金桂頭上,安撫的揉了下,“無事,忍這麼久才來,她不見著我,該是不會離去的。”崔姨娘原名翠翠,跟在她身邊多年,當年還是她做主讓侯爺開了臉抬為姨娘,得了侯爺歡心,才賜了諧音崔姓。

遐思間,崔姨娘扭著腰肢進了屋,金桂想到什麼,站起身,手慌亂的伸向床角的烏木四角架,然而拿帷帽已是來不及,隻聽崔姨娘驚呼道,“哎喲,我的太太,幾月不見怎麼成這樣子了,薛太醫是侯爺費盡心思才請來的,怎麼還是根治不了掉發的毛病,難不成這病真是娘胎裏帶的?”

崔姨娘話裏有話,金桂何嚐聽不出來,當初,黃氏死前也是大把大把掉發,死的時候,滿頭青絲一根不剩,太太是黃氏肚裏出來的,崔姨娘拐著彎罵寧櫻天生命不長,她怒不可止,憤懣的走上前掌了崔姨娘一耳光,咬牙道,“翠翠,你別欺人太甚,太太在,哪有你放肆的地兒。”

崔姨娘挨了一耳光,捂著側臉,惡狠狠瞪著金桂,金桂揚手又給她一耳刮子,“見了太太不懂行禮,這麼些年規矩是白學了不成?”其實,她更想說的是別仗著背後有人撐腰就不把太太放眼裏,太太是侯爺三書六禮,明媒正娶回來的當家夫人,背後那人不過是靠歪門邪路進門的罷了。

“金桂,算了。”寧櫻招手,嘴角微揚,忍不住劇烈咳嗽,金桂忙著轉過身,斜倪崔姨娘道,“奴才就是奴才,莫以為太太沒了就能翻身成為主子,太太不在,看誰護著你。”

金桂雖說整日在寧櫻跟前伺候,府裏的事兒她也沒落下,崔姨娘的靠山是什麼德行她再清楚不過。

“翠翠,你我多年主仆情分,他日,若溫兒遇著麻煩,還請你施以援手,你見著我也該看出來,我時日無多,也就這兩日的事兒。”寧櫻咳嗽得額頭浸了薄薄汗,彎下腰,雙手緊緊拽著身上被子,額頭青筋直露,崔姨娘捂著火辣辣的兩頰,見此,嘴角浮現絲冷笑,緩緩往前走了兩步,揭開虛與委蛇的麵紗,麵露猙獰,“太太別想多了,安生養著身子才好,五少爺那邊會有將來的太太照看,我一個身份低微的姨娘,哪有那麼大的能耐。”

寧櫻抬起頭,接過金桂遞過來的手絹拭去嘴角的血漬,眉眼溫和端莊,“你跟著侯爺多年,你說的話,他總會聽的。”

聽著這話,崔姨娘麵上僵硬了一瞬,隨即得意的笑了笑,寧櫻無力的躺在床上,一番話下來已然氣若遊絲,“你回吧......”

“太太既然說了,妾身先退下,明日再過來給太太請安。”崔姨娘假意的福了福身,春風得意的退了出去,金桂恨不能追上前再給她兩耳刮子,“太太就是太縱著她,將她養成了蠻橫的性子。”

寧櫻神思恍惚,抬頭望著隨風晃動的簾子,咧嘴笑道,“她處境艱難,老夫人捏著她的把柄,她過來打探虛實,無非遞個消息,我為難她作甚。”

金桂張了張嘴,嘀咕了句,聽寧櫻問道,“你有沒有聞著股淡淡的香味,好像是櫻花的味道。”

“太太別說笑了,府裏並無櫻花樹,哪來的櫻花香?”

“也是,我娘死後就再沒她特製的櫻花香胰,記憶中,都快不記得櫻花的香味了。”垂著手,望著荷花帳頂出神,許久,她低低問金桂道,“金桂,我好一會沒咳嗽了,是不是?”

金桂一怔,想到什麼,滿臉震驚,頓時,眼眶蓄滿了淚,跪在床前,失聲痛哭,“薛太醫醫術通天,您會沒事兒的。”

“哭什麼,是人總會要死的,無非早晚罷了。”嘴上這般說著,眼角卻有淚溢出,她抬起手背,歎了口氣,“金桂,你說,當年若是我態度強硬些,會不會死的時候沒有那麼多遺憾?”

嫁進侯府十年,未曾育下一子半女,大度的替侯爺納妾,一個又一個,都忘記最初回京時她的心思了。

她一身櫻花色拖地長裙,容顏昳麗,明眸善睞,站在櫻花樹下,抬眸望著對麵身材挺拔的少年,語氣篤定,“櫻娘不會嫁給好色的男子,與其整日明爭暗鬥,黯然神傷,不若另嫁他人,世間如此大,總有不喜納妾的男子。”

男子一身暗色長袍,低垂的眼瞼微抬,眼底晦暗不明,怔怔的望著她。

那是年少時的寧櫻和譚慎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