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帶著寒光一次次沒入地上男人的軀體,肉屑和汙血雜糅在一起,像市麵上吃饅頭用的醬料,潑灑在地板上。
男人的兩隻眼睛都被生生摳出來,丟在肉泥裏,一個眼球渾濁充血,還有一個已經破碎的像漏氣的小球,裏麵有膿血正在外流。
刀不斷在空氣中劃過光弧,地上男人的臉被刀痕布滿,像是黃土高原上扭曲猙獰的溝壑,還有暗紅的溪流涓涓不息。
男人的嘴死命的張著,破碎的言語夾雜在吼叫之中,他是在說話,可惜零碎的音節尚不能拚接成詞彙,冰冷的金屬就貫穿了他的口腔。
一切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持刀者站起身擋住了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她隻借著最後的光線瞄見了一眼,他長了一張……
小醜的臉。
消毒水刺鼻的氣味將肺裏殘留的血腥洗滌幹淨,雙眼卻像是被膠水粘黏而無法睜開。安寧揉了揉眼睛,看見燈光。
潔白的光暈和一個中年男人英俊的臉頰重疊在一起,冰涼的液體從安寧眼角滑落,由鬢角流入長發。
安寧的聲音顫抖而沙啞:“爸爸。”
“如果你執意這樣稱呼我,我就把你轉去腦科病房。”冷冰冰的聲音趕走了安寧大腦裏頑固的昏沉,她甩了甩腦袋,就撞上了簡言嫌棄的眼神。
“從醫學上來看,輕度腦振蕩後搖晃頭部會引起不適甚至加重病情。”
簡言坐在板凳上,半倚靠著床頭櫃,側過頭打了個哈欠。
他陰冷的語調像是打開了一個閘門,回憶開始回湧入安寧的腦海。
鋼筋從高空墜落的時候,她被推倒在布滿玻璃展框的牆壁上,然後……是屠案擋住了那些致命的鋼筋。
“屠案!屠案呢?!”安寧幾乎是從床上彈起來又重重落了回去,眩暈讓她不得不閉上眼睛。
“他在重症監護室。”
“我要去看他。”安寧沒有親人,自己也沒生過大病,對醫院裏的這些學名幾乎沒有了解,但在她看的電視劇裏,重症監護室往往是和死亡掛鉤的。
屠案是像太陽一樣的人,他不應該躺著那個冰冷的地方。
簡言一言不發的走出病房,一會兒不知道從哪兒推了個輪椅回來。安寧第一次感慨,簡言其實也有一些細節讓人感到溫暖。
“謝謝你。”安寧真誠道謝卻換來簡言的一記白眼。
“就客觀上來說,你的輕度腦震蕩輕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不過屠案的媽媽正在重症監護室門外號啕大哭,我建議你這個掃把星還是裝的可憐一點。”簡言說話的風格安寧已經習以為常,她在心裏安慰自己,不管怎麼樣,簡言推著她走,她也算是差使他了。
簡言雙手搭在椅背上,推著安寧一路向前。安寧不論往哪一邊回頭都能看見他的手,簡言的手和屠案一樣骨節分明,但比屠案的手看起來更白皙一點,一看就是不做家務的。
察覺到安寧的目光,簡言冷著嗓子問:“你在幹嘛。”
“你的手真像女人的。”其實她隻是想說比屠案要娘一點。
“真的要帶你去腦科檢查一下。”簡言黑著臉把安寧落在他手上的頭發撥開,“你多久沒洗頭了,不要碰到我。”
“潔癖怪。”安寧抓過自己的頭發,閉上眼靠在輪椅上裝死。她真不應該理簡言。
還不到重症監護室,屠媽媽的哭聲就遠遠傳來。沒有簡言形容的號啕大哭那麼誇張,隻是抽泣。隱約還能聽見金燦燦的聲音,應該是在安慰她。同樣都是學心理學的,一個說話讓人如沐春風,另一個……安寧偷瞄了一眼麵無表情的簡言,他說話簡直能把死人給氣活。
聽見有人過來,屠媽媽抬頭看了一眼,出乎安寧意料的是,她的目光隻在她身上停頓了幾秒,就定格在了簡言身上。
安寧想起來,她的眼神和屠案第一次見到簡言一模一樣。
“李正道……你是正道嗎?”屠媽媽忘記了哭泣,站起身朝他們走來,“你是李向陽的兒子!”
“我叫簡言,是公安部調來協助破案的犯罪學專家。”
安寧第一次聽見有人自己稱自己是專家的,撇撇嘴沒有說話。
屠媽媽愣了幾秒,搖了搖頭:“不可能,太像了。你和你爸爸年輕時候一個樣,呃,也有一些像媽媽。”
簡言表情沒有一點波瀾:“我父母是在車禍中去世的,在美國。”
“簡教授。”屠案的父親從谘詢台的方向快步走過來,手裏還握著一部手機。怪不得剛剛他們都沒有看見他,想必是去打電話了。
屠明義的反應要比屠媽媽小很多,從臉上幾乎看不出什麼情緒,隻有眼裏隱約閃爍著驚訝。安寧仔細一想覺得也對,簡言是公安部調來的,屠案的爸爸是市局局長,當然會收到消息,應該之前就了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