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衝她一笑,問道:“看什麼呢?這麼入神。”
她似乎有些驚慌,忙將書一合,臉上擠出一個笑容道:“沒什麼,就是一本,打發打發時間。”
六兒原就在一旁伺候著,見顧北錚來了,忙去奉茶。顧北錚接過茶,並未喝,隻是問她:“怡寶洋行那邊婚紗送來了嗎?”
六兒忙道:“早上已經送來了。”
顧北錚道:“那洋行經理辦事還算利索。”
怡寶洋行是家法資洋行,接了督軍府的生意,自然萬分用心,半點不敢怠慢。這婚紗也是拍了電報到法國總行訂做的,麵料用的都是舶來品,十分貴重。原是半月前就已經送過來了,隻不過沈涵初近來越來越瘦了,尺寸又得改小。才又往複又送了幾次。
顧北錚又看向沈涵初,問道:“可試過了?”
沈涵初愣了一下,搖搖頭。
“都送到你眼前了,怎麼不去試一下?”
沈涵初隻好道:“那婚紗裏外層層疊疊的,試起來實在有些麻煩。我想反正之前都已試過了,也不必再試了。”
如果是歡歡喜喜地嫁人,哪有新娘子會嫌試婚紗麻煩的。她這樣子不上心的原因,自然是不言而喻。顧北錚眼裏閃過一絲失望,還是道:“不是說改了尺寸嗎,況且你之前試,我可沒看到。”
沈涵初沉默了一會兒,便道:“那好,我去試試,你等我一下。”說著便起身上了樓,六兒也趕緊跟了上去。
顧北錚在樓下坐了一會兒,幾個老媽子已經陸陸續續碰上了水果點心。他並未理會,隻是坐在沙發上抽煙。沈涵初這一向來對他很順從,但也很敷衍。他不是沒有覺察。
他目光一滯,停留在沙發上擱著的那本,原是那位有名的大學者裴遠笙所著。他隨手拾過,剛翻開扉頁,便見幾個鋼筆字:
“致吾愛涵初——楚劭南贈 ”
他一怔,愣了半晌,等反應過來,心中頓時有酸又惱,將那書往沙發上憤然一扔,起身跑上了樓。
推門而入的時候,沈涵初正在套婚紗,雪白的後背便裸露在他眼前。她聽有人進來,驚地一回眸,見是他,輕呼了一聲。顧北錚又是一愣,慌忙退出房間,又將門又掩上。
隻聽到六兒在裏麵喊:“督軍……您稍等一下,馬上就穿好了。”
顧北錚紅著臉,靠在牆上,心裏一直砰砰地跳著。他以前抱過她,也吻過她,可當她赤身地站在他麵前,他竟有些不能自持了。他心馳蕩漾,又被一種命中注定的奇異感籠罩著——她回頭地刹那,他瞧見她碎骨下的那塊傷疤,那是他在她身上留下的,仿佛是他給她的印記似的。
六年前他們在異國相遇,他遍尋不到,六年後又在寧州重逢,他失而複得。
可不是命中注定嗎?
廊子裏擺著的玉蘭花,散發著似有似無的香氣。顧北錚方才的怒氣,忽然被一掃而盡。裏麵的婚紗已經換好了,六兒在請他進去。嗬,婚紗,過往的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馬上是他的妻了!
顧北錚再進去時,隻覺得眼前一亮:銀絲流蘇,複古蕾絲,飄逸的緞紗,她在這一襲白裙裏,像一隻纖細優雅的白鳥,又像一朵亭亭玉立的曼陀羅花。
六兒在一旁將各色珠寶首飾鋪陳開來,道:“小姐,配哪條項鏈好?”
顧北錚回過神來,走過去拿起其中一條道:“這套婚紗,配珍珠的更顯高貴。”說著,便幫她去戴。因她身後鋪著長長的頭紗,顧北錚便站到她跟前,一隻手穿過她的長發,俯身將項鏈扣住。她垂著頭,雙手搭在身前——這是她一貫來安靜溫馴的姿勢。他從上望去,隻看到她纖瘦的下巴,纖瘦的腰肢,很是楚楚動人。她上身的蕾絲雖然繁複,但這樣近距離地看是有些鏤空的,裏麵的肌膚透出玉一樣的光澤,一種別樣的誘惑。顧北錚看得心中一陣酥麻,隻覺得自己,呼吸都曖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