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悲也罷,喜也罷,都是靈魂散發的香氣
如果你心頭的火光不滅,誰還能澆熄你的夢想呢?
火光又明又亮,好像就在眼前……
“好啦,謝天謝地!”我高興地說,“馬上就到過夜的地方啦!”
船夫扭頭朝向後的火光望了一眼,又不以為然地劃起漿來。
“遠著呢!”
我不相信他的話,因為火光衝破朦朧的夜色,明明就在那兒閃爍。不過船夫是對的,事實上,火光的確還遠著呢。
這些黑夜的火光的特點是:驅散黑暗,閃閃發亮,近在眼前,令人神往。乍一看,再劃幾下就到了……其實卻還遠著呢!……
我們在漆黑如墨的河上又劃了很久。一個個峽穀和懸崖,迎麵駛來,又向後移去,仿佛消失在茫茫的遠方,而火光卻依然停在前頭,閃閃發亮,令人神往-依然是這麼近,又依然是這麼遠……
現在,無論是這條被懸崖峭壁的陰影籠罩的漆黑的河流,還是那一星明亮的火光,都經常浮現在我的腦際,在這以前和在這以後,曾有許多火光,似乎近在咫尺,不止使我一人心馳神往。可是生活之河卻仍然在那陰森森的兩岸之間流著,而火光也依舊非常遙遠。因此,必須加勁劃漿……
然而,火光啊……畢竟……畢竟就在前頭!
——摘選自俄國作家柯羅連科《火光》
每個女人都懷有自己的夢想,或關乎愛情,或關乎事業。當生活的絕境出現於人生的困厄時,能夠支撐我們繼續向前走的,便是心中的那個夢想。也許,它如遠處的火光一般,看起來明亮溫暖,但距離自己又如此遙遠。可是,你已經望到了它的光焰,感受到了它的熱度,這不已經證明,你和自己的夢想已經要碰麵了嗎?即便還有一段路程,即便風冷雨淒,可如果你心頭的火光不滅,誰還能澆熄你的夢想呢?
彼此點頭,彼此微笑,堅韌地生活
朋友又見麵了,點點頭笑笑,彼此曉得這一年不比往年,彼此是同增了許多經驗。個別地說,這時間中每一人的經曆雖都有特殊的形相,含著特殊的滋味,需要個別的情緒來分析來描述。
……
經過炮火或流浪的洗禮,變換又變換的日月,難道彼此臉上沒有一點記載這經驗的痕跡?但是當整一片國土縱橫著創痕,大家都是“離散而相失,去故鄉而就遠”,自然“心嬋媛而傷懷兮,眇不知其所蹠”,臉上所刻那幾道並不使彼此驚訝,所以還隻是笑笑好。口角邊常添幾道酸甜的紋路,可以幫助彼此咀嚼生活。何不默認這一點:在迷惘中人最應該有笑,這種的笑,雖然是斂住神經,斂住肌肉,僅是毅力的後背,它卻是必需的,如同保護色對於許多生物,是必需的一樣。
……
那陌生的城市,在地圖上指出時,你所經過的同他所經過的也可以有極大的距離,你同他當時的情形也可以完全的不相同。但是在這裏,個別的異同似乎非常之不相幹;相幹的僅是你我會彼此點頭,彼此會意,於是也會彼此地笑笑。
七月在蘆溝橋與敵人開火以後,縱橫中國土地上的腳印密密地銜接起來,更加增了中國地域廣漠的證據。每個人參加過這廣漠地麵上流轉的大韻律的,對於塵土和血,兩件在尋常不多為人所理會的,極尋常的天然質素,現在每人在他個別的角上,對它們都發生了莫大親切的認識。每一寸土,每一滴血,這種話,已是可接觸,可把持的十分真實的事物,不僅是一句話一個“概念”而已。
在前線的前線,興奮和疲勞已摻拌著塵土和血另成一種生活的形體魂魄。睡與醒中間,饑與食中間,生和死中間,距離短得幾乎不存在!生活隻是一股力,死亡一片沉默的恨,事情簡單得無可再簡單。尚在生存著的,繼續著是力,死去的也繼續著堆積成更大的恨。恨又生力,力又變恨,惘惘地卻勇敢地循環著,其他一切則全是懸在這兩者中間悲壯熱烈地穿插。
如果你有誌不讓生活在小處窳敗,逐漸減損,由銳而鈍,由張而弛,你就得更感謝那許多極平常而瑣碎的磨擦,無日無夜地透過你的神經,肌肉或意識。這種時候,歎息是懸起了,因一切雖然細小,卻絕非從前所熟識的感傷。每件經驗都有它粗壯的真實,沒有歎息的餘地。口邊那酸甜的紋路是實際哀樂所刻劃而成,是一種堅忍韌性的笑。因為生活既不是簡單的火焰時,它本身是很沉重,需要韌性地支持,需要產生這韌性支持的力量。
現在後方的問題,是這種力量的源泉在哪裏?決不憑著平日均衡的理智——那是不夠的,天知道!尤其是在這時候,情感就在皮膚底下“踴躍其若湯”,似乎它所需要的是超理智的衝動!現在後方被緩的生活,緊的情感,兩麵磨擦得愁鬱無快,居戚戚而不可解,每個人都可以苦惱而又熱情地唱“終長夜之曼曼兮,掩此哀而不去”,或“寧溘死而流亡兮,不忍為此之常愁!”支持這日子的主力在哪裏呢?你我生死,就不檢討它的意義以自大。也還需要一點結實的憑借才好。
我認得有個人,很尋常地過著國難日子的尋常人,寫信給他朋友說,他的嗓子雖然總是那麼幹啞,他卻要啞著嗓子私下告訴他的朋友:他感到無論如何在這時候,他為這可愛的老國家帶著血活著,或流著血或不流著血死去,他都覺到榮耀,異於尋常的,他現在對於生與死都必然感到滿足。這話或許可以在許多心弦上叩起回響,我常思索這簡單樸實的情感是從哪裏來的。信念?像一道泉流透過意識,我開始明了理智同熱血的衝動以外,還有個純真的力量的出處。信心產生力量,又可儲蓄力量。
信仰坐在我們中間多少時候了,你我可曾覺察到?信仰所給予我們的力量不也正是那堅忍韌性的倔強?我們都相信,我們隻要都為它忠貞地活著或死去,我們的大國家自會永遠地向前邁進,由一個時代到又一個時代。我們在這生是如此艱難,死是這樣容易的時候,彼此仍會微笑點頭的緣故也就在這裏吧?現在生活既這樣的彼此患難同味,這信心自是,我們此時最主要的聯係,不信你問他為什麼仍這樣硬朗地活著,他的回答自然也是你的回答,如果他也問你。
信仰坐在我們中間多少時候了?那理智熱情都不能代替的信心!思索時許多事,在思流的過程中,總是那麼晦澀,明了時自己都好笑所想到的是那麼簡單明顯的事實!此時我拭下額汗,差不多可以意識到自己口邊的紋路,我尊重著那酸甜的笑,因為我明白起來,它是力量。
話不用再說了,現在一切都是這麼彼此,這麼共同,個別的情緒這麼不相幹。當前的艱苦不是個別的,而是普遍的,充滿整一個民族,整一個時代!我們今天所叫做生活的,過後它便是曆史。客觀的無疑我們彼此所熟識的艱苦正在展開一個大時代。所以別忽略了我們現在彼此地點點頭。且最好讓我們共同酸甜的笑紋,有力地,堅韌地,橫過曆史。
——摘選自著名建築師、詩人、作家林徽因《彼此》
生活的艱辛、人生的坎坷已不必多說,不論你是尚未經受過風雨的衝刷,還是已經飽嚐過霜雪的嚴酷,也不論你嘴角掛著酸中帶甜的笑,還是眼角便掛著無奈酸楚的淚水,該過去的終究會過去。當下你經受的一切,過後便都成為你人生的曆史。而你經受過的,總是為了讓你從中得到磨煉,得到感悟和啟示。看淡世間滄桑之後,如果你的心愈加堅定有力、堅韌而純淨,那麼,你此後的人生中即便經受再多苦難也一樣是個萬裏無雲的豔陽天。
那是一棵壯麗的玫瑰樹
這老太太總為她園裏的那棵大玫瑰樹感到得意,喜歡對人講它是怎樣從一條插枝長成,好些年前她才結婚的時候從意大利帶回來的。她同她的丈夫從羅馬坐四輪馬車旅行回去(當時還沒有火車),在西恩那南部一段壞路上他們停了下來,不得不在路旁的小店裏過夜。小店設備當然簡陋,她一夜沒有睡好覺,很早就起床,披上衣服,站在窗前,涼風拂麵,眺望著黎明。
……
那天早晨,知道他們的車子還沒有修好,他們坐了一輛當地的車去到那座山城,聽說那裏他們可以找到好一點的住處;他們在那裏停留了兩三天。那是一個意大利小城,有一個高高的教堂,一個浮華的市場,幾條窄街和小小邸宅,稠密而完美,座落在一個山端,在一道牆圍著的簡直不比英國菜園大的區域裏。但是它卻充滿了生氣和喧鬧,晝夜響著腳步與話聲。
他們住的那小旅館的餐堂是那個小城裏的顯貴聚會的場所,縣長、律師、醫生,還有幾個另外的人,在他們當中,他們注意到一個漂亮溫和而健談的老人,有著發亮的黑眼睛和雪白的頭發——高、挺直,仍有青年人的身姿,雖然侍者驕傲地告訴他們說,伯爵很老了——事實上下年他就要滿八十了。他是他家庭最後的一個人,侍者又說——他們從前是了不起的富翁——但他沒有後嗣;這侍者得意地談到,好像那是當地引以為榮的故事,伯爵曾在愛情上不幸,從來沒有結過婚。
這年老的先生可好像夠快活的,顯然對陌生的客人們發生了興趣,想跟他們認識。這立刻就由那和善的侍者做到了。才稍談了一會兒後,那老人便請他們去看他那就在城牆外的別墅和花園。第二天下午,在開始日落的時候,他們從門口和窗戶瞥見藍影初初罩上褐色的山,他們便去拜望他。地方並不大,一個小的新式的水泥粉刷的別墅,附帶一個天然的石子花園,裏麵有一個裝著呆滯的金魚的石盆,有一個靠在牆上的狩獵女神及其獵犬的像。但是使它尤其生色的是一棵攀緣房屋的大玫瑰樹,幾乎掩住窗戶,窗中充滿它甜蜜的芳香。是的,那是一棵壯麗的玫瑰樹,伯爵驕傲地說,在他們讚美它的時候,他要講那與樹有關的小姐。當他們坐在那裏,喝著他招待他們的酒,他以一種老年的恬淡談到他自己的戀愛,好像他認為當然他們已經聽到過。
“這小姐住在那座小山過去的山穀那邊。我當時還是一個青年,因為那是許多年以前。我常騎馬去看她,路很遠,而我騎馬快,因為年輕人,無疑地夫人知道,是性急的。但是那小姐沒有好心眼,她害我等,嗬,一等就幾個鍾點;有一天我等得太久了,我便很生氣,當我在她約好來會我的花園裏走上走下的時候,我折斷了她一棵玫瑰樹,從樹上折斷了一枝;當我明白我幹了的事,我把它藏在上衣裏——這樣;當我回到家時,我便把它栽好,夫人看見它是怎樣長著。假如夫人喜歡它,我一定給她一條插枝栽在她花園裏;我聽說英國人有美麗的蔥翠的花園,不像我們的被太陽曬著。”
第二天,當他們的修好的車來接他們,而且他們正要從旅館離開的時候,伯爵的老仆人送來了包得上好的玫瑰插枝與他主人的“一路平安”的祝辭和願望。城裏的人都聚攏來看他們動身,孩子們在他們車後追著,一直追到城門外邊。他們聽到後麵有一陣腳步的急奔,但不久他們便遠遠在下麵向山穀而去;這充滿了鬧聲與生氣的小城高高地在他們上麵立於山巔。
她把玫瑰栽在家裏了,它異樣地生長而旺盛;每年六月,繁茂的枝葉發出一種芳香和緋紅的熱烈的光彩,好像它的根和纖維裏仍燃燒著那位意大利情人的憤怒和受挫的熱望。自然老伯爵一定死了好多年了;她已忘記了他的名字,甚至也忘記了那山城的名字。在第一次看見它在黎明時分像一群星星在天空閃爍之後,她曾在那裏停留過。
——摘選自英國作家洛根·皮爾索爾·史密斯《記憶中的玫瑰樹》
玫瑰雖然嬌美鮮豔,但它的刺也格外堅硬。這就好比愛情雖然令人身心愉悅,但是也會給人帶來傷害。盡管如此,人們還是對玫瑰花一如既往地喜愛,女人們對愛情還是懷著熱切的向往。或許你會說,既然愛情使人神傷,那不如就遠離它吧。可是,缺少了愛情的生命便如朽木一般,正好比沒有玫瑰的花園便少了一樣芬芳。智慧的女人懂得愛情但不會操控他人,因為她隻是為愛而愛,在愛中得到永生。她的內心一片恬靜,這正是愛情的最好饋贈。
乘上清風,如向死而生的鳥兒一樣
嚴寒持續了好幾個星期,鳥兒很快地死去了。田間與灌木籬下,橫陳著田鳧、椋鳥、畫眉等數不清的腐鳥的血衣,鳥兒的肉已被隱秘的老饕吃淨了。
突然間,一個清晨,變化出現了。風刮到了南方,海上飄來了溫暖和慰藉。午後,太陽露出了幾星光亮,鴿子開始不間斷地緩慢而笨拙地發出咕咕的叫聲。這聲音顯得有些吃力,仿佛還沒有從嚴冬的打擊下緩過氣來。黃昏時,從河床的薔薇棘叢中,開始傳出野鳥微弱的啼鳴。
當大地還散落著厚厚的一層鳥的屍體的時候,它們怎麼會突然歌唱起來?從夜色中浮起的隱約的清越的聲音,使人驚訝。當大地仍在束縛中時,那小小的清越之聲已經在柔弱的空氣中呼喚春天了。它們的啼鳴,雖然含糊,若斷若續,卻把明快而萌發的聲音拋向蒼穹。
冬天離去了。一個新的春天的世界。田地間響起斑鳩的叫聲。在不能進入的荊棘叢底,每一個夜晚以及每一個早晨,都會閃動出鳥兒的啼鳴。
它從哪兒來呀?那歌聲?在這麼長的嚴酷後,鳥兒們怎麼會這麼快就複生?它活潑,像泉水,從那裏,春天慢慢滴落又噴湧而出。新生活在鳥兒們喉中凝成悅耳的聲音。它開辟了銀色的通道,為著新鮮的春日,一路潺潺而行。
當冬天抑製一切時,深埋著的春天的生機一片沉默,隻等著舊秩序沉重的阻礙退去。冰消雪化之後,頃刻間現出銀光閃爍的王國。在毀滅一切的冬天巨浪之下,蟄伏著的是寶貴的百花吐豔的潛力。有一天,黑色的浪潮精力耗盡,緩緩後移,番紅花就會突然間顯現,勝利地搖曳。於是我們知道,規律變了,這是一片新的天地,喊出了嶄新的生活!生活!
不必再注視那些暴露四野的破碎的鳥屍,也無須再回憶嚴寒中沉悶的響雷,以及重壓在我們身上的酷冷。冬天走開了,不管怎樣,我們的心會放出歌聲。
……
世界不能選擇。我們用眼睛跟隨極端的嚴冬那沾滿血跡的駭人的行列,直到它走過去。春天不能抑製,任何力量都不能使鳥兒悄然,不能阻止大野鴿的沸騰,不能滯留美好世界中豐饒的創造,它們不可阻擋地振作自己,來到我們身邊。無論人們情願與否,月桂樹總要飄出花香,綿羊總要站立舞蹈,白屈菜總要遍地閃爍,那就是新的天堂和新的大地。
多麼漫長漫長的冬天,冰封昨天才裂開。但看上去,我們已把它全然忘記了。它奇怪地遠離了,像遠去的黑暗。看上去那麼不真實,像長夜的夢。新世界的光芒搖曳在心中,躍動在身邊。我們知道過去的是冬天,漫長、恐怖。我們知道大地被窒息、被殘害。我們知道生命的肉體被撕裂,零落遍地。所有的毀害和撕裂,啊,是的,過去曾經降臨在我們身上,曾經團團圍住我們。它像高空中的一陣風暴,一陣濃霧,或一陣傾盆大雨。它纏在我們周身,像蝙蝠繞進我們的頭發,逼得我們發瘋。但它永遠不是我們最深處真正的自我。我們就是這樣,是銀色晶瑩的泉流,先前是安靜的,此時卻跌宕而起,注入盛開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