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北京愛情故事(2 / 3)

2000年的夏天,我剛從小縣城考到北京。能來到北京我特別興奮,就連從各路列車上下車的乘客都覺得不一樣,他們臉上的表情,身上穿的衣服,手裏提的包,都有一種國際大都市的範兒。當然,也有肩頭扛著鋪蓋卷的農民工,以及和我一樣睜著求知的大眼睛對北京充滿好奇的學生,但……但是我眼裏更多的是沒有見過的天空,不曾同路的人群。

找到校車的時候,上麵已經坐滿了從四麵八方來的學生,都是稚嫩的臉,花樣的年紀。唯一的空位就在朱葉生旁邊,我坐了過去。

那時,彼此都一臉的土氣。

一張嘴,生硬的普通話,滿臉害羞的表情。

“你也是來報到的?”他問我。

“嗯。”我隻是點了點頭,沒敢仔細看他長什麼樣,隻記得聲音很好聽。

到了報到處,我們由一個學姐領著繳學費,學姐問起來,我才知道我和他來自同一個城市。就是這種他鄉遇故知的感情把我們拉到了一起,從老鄉到朋友再到男女朋友,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大學裏的愛情,是每天排隊打一份瓦罐湯兩個人喝,是每天早上分享兩個包子一碗稀飯,是坐在一個自習室裏學習,是手牽手在跳蚤市場看哪件別人穿舊了的衣服便宜出手,他便用省下來的生活費買了送給我……

那時的愛,單純得隻有兩顆心,不摻雜距離,不摻雜名利,不摻雜別的心。

記得每次寒暑假回家,他都扛著最重的行李,隻把放零食的小書包給我背著。我看著他滿頭的汗,手被勒出一條紅印子,心疼地要奪過來,他卻說“女朋友是要疼的”。

這些我原本早已不在意的過去,一時間像開閘泄洪的水,洶湧地奔流著,攔也攔不住。

現實就是這麼殘忍,你拚命回憶的時候卻已不再擁有,你想要重新開始的時候已經沒有機會。再也沒有人珍惜我如生命,再也沒有人替我拎起重重的行李,再也沒有人和我分喝一碗湯。

這個夜太長了,長到我能清晰地把我們十二年來的每一天每一句話都複習一遍。我不死心,又撥了一遍他的手機—仍然沒有開機。QQ、MSN、郵件,雪片一樣發出去,電腦就像死機一樣沒有反應。是的,我的愛情死機了,重啟也不行了。

愛情,你失去它的時候才發現就像魚兒離開了水,須臾難以呼吸,直至接近窒息。

輾轉反側還是睡不著,我起來,扭開燈,拿出信紙,發燒似的將滿滿一肚子話刻透紙背。眼淚浸濕了信紙,幹了以後帶著皺褶的痕跡,如果朱葉生看到,一定知道我又哭了,無言凝噎。

朱哥哥: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也許我早已不在這個世上了。

沒有你,我過馬路,誰會一把把我薅起來,以免讓飛馳的車輛撞傷我?如果有車開過來,誰會把我拉在後麵,時刻保護我的安全?

沒有你,我才知道,活著的意義不過是回憶,而回憶隻能讓我更加想你,想你想得我想殺了自己,這樣才能斷了想你的念頭。

沒有你的夜裏,我再也沒辦法沒心沒肺地睡著了,睜著眼睛,腦子裏全是你,想你想你,還是想你。

葉生,我還記得你說要回來娶我,我一直在等,等到什麼時候都無所謂,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我會等你功成名就了,等你在那邊待膩了,等你終於回來了,穿上我們一起在網上看到的那件紅衣裳,嫁給你。

以前,我隻知道你愛我比較多,從來不知道原來我愛你也這麼多,多到自己也不相信,多到沒有你我茫然無措,多到眼淚彙成了河。

你不能騙我!隻要你回來,哪怕讓我看一眼,讓我再對你說句話,我保證以後再也不胡鬧,再也不叫你豬大腸,再也不讓你提行李,再也不把吃不下的飯硬塞給你,再也不拿臭榴蓮熏你的襪子,再也……我全答應你!

始終愛你如一的小豆子

整整兩萬多字,我碼字最勤快的時候都沒寫過這麼多。寫好之後我把它疊整齊了,放在信封裏,寫上朱葉生以前給我的地址,等天一亮就寄過去。

我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在人前總是表現出沒事的樣子,隻要一回到家就隻能寫啊寫,把十幾年的感情都寫出來。有人說潘嶽“悼亡猶費詞”,想念應該是安靜的。那些從來沒有經曆過分別的人怎麼知道,你有一腔的話無人可說了,隻想找一個出口宣泄。如潘嶽這樣的詩人,我這般舞弄文字的人,文字是感情唯一的出口。

公司空降下來的主任老毛,自從他來後,我的好日子就不多了,永遠有出不完的錯,收拾不完的爛攤子。自從我提出加薪要求被頭兒婉轉拒絕後,我的權力慢慢被架空,今日又以給我備婚時間為由讓我回家休息一段時間。

沒有工作的日子裏,我每天尋找朱葉生的蹤跡,幾乎走火入魔,恨不能飛過去滅了他,問他我哪裏不好,他至於這麼一聲不吭地拖我十二年,再給一句“找個好人嫁了”的結束語嗎?

“娘子,a ha,you well not get hurt。好想唱情歌,看最美的煙火……”電話響起,這首鈴聲本是為新婚準備的,現在聽起來特別諷刺。

“豆子,我一個小時後到北京西站,你來接我吧!”

闊別三年的大學舍友唐曉凝打來電話。上大學那會兒流行起綽號,她姓唐,我姓竇,大家管我們倆叫糖豆子。聽到她的聲音,我仿佛又回到了簡單的學生時代—晚上臥談,上課代替點名,開會時傳紙條,逃課逛街,上圖書館占位子……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