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隊問:“那你之後怎麼就沒想過要主動找我們說清楚情況呢?”
王偉說:“在公寓跑出來之後,我本來先要回我父母那兒,我真的很害怕,我想冷靜一下之後就去找你們。可是我在我父母住的地方看見了不少警察,後來我去了我之前借住的朋友家,在他家樓下我也看到了警察。所以我想你們一定是……一定是認定人是我殺的了,而且我還打了警察。”王偉看了看我,“我真的很害怕,就躲了起來,可我真的沒有地方可去,身上也沒有多少錢。所以我隻是試著看看公寓裏你們有沒有把守,結果發現沒有人注意那裏,所以我就躲在那裏了。”
我說:“如果人真不是你殺的話,你有什麼可怕的呢?來找我們把事情說清楚不就可以了嗎?”
宋隊歎了口氣,搖搖頭,說:“王偉,我能理解你想報仇的心情,你一直認為是劉玫害死了周笑。但是殺人是不對,而且你是個男人,既然敢殺人,為什麼不敢承認!你感覺這樣子,周笑會瞧得起你嗎?你也知道你的作案證據確鑿,做這種無用的抵抗有什麼意義?”
王偉臉上的肌肉抽動起來,死死地盯著我們,一字一頓地說:“人!不!是!我!殺!的!雖然我很想她死,她也該死,而且她死了我很高興,但是她不是我殺的!聽懂了沒有?你們願意怎麼樣就怎麼樣,我不怕你們了!你們這些人不就是一群追求破案率的人渣嘛!判我死刑啊!我死都不會承認我沒做過的事情的。還有,笑笑瞧不瞧得起我不是你們這些家夥可以妄下評論的!”
我點點頭:“我們沒有誣陷你,證據確鑿,懂嗎?而且我告訴你,不是我們想把你怎麼樣,是法律會嚴懲你!別的地方我不知道,但是在我們局裏,沒有一件案子是隨意定案的。法律是嚴肅的,一切都要以證據說話,我們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你故意殺害劉玫。我真的不明白你做這種無意義的抵抗有什麼用!”
“走吧!”宋隊站起身拍拍我,“別對牛彈琴了。”然後宋隊又對在王偉身後站著的同事說,“把他關起來,明天就交給檢察機關。”
我看了看王偉,搖搖頭,起身和宋隊出去。關門的一瞬間,王偉發出了一聲淒厲的號叫,嚇得我和宋隊趕緊又回去。但是王偉隻是叫了一聲,沒有什麼其他的動作,仍然在那裏坐著。之後看著他被同事帶離審訊室,我有種感覺——他的靈魂已經死了,現在的他隻是行屍走肉而已。我拉了拉身邊的宋隊,喃喃地說:“宋隊,你說有沒有可能王偉說的都是真的,人真不是他殺的,而是別人要嫁禍於他。”
“為什麼要嫁禍於他?他有什麼好值得被陷害的呢?而且殺個人就為了嫁禍於他,那為什麼不直接殺他?再說了,你對這個王偉也有些了解,你感覺這個王偉可能得罪一個敢殺人的人嗎?”宋隊看著我問。
我舔舔嘴唇,慢慢地轉過臉看著宋隊:“或許,殺人的人隻是和劉玫有仇呢?然後想找一隻替罪羊而已,碰巧王偉遇上了。”
宋隊笑了,拍拍我,說:“我們是搞刑偵的,不是寫偵探小說的,一切講究證據而不是想象。世界上哪有那麼多的巧合?有個人殺了劉玫,想找個替罪羊時王偉就出現了?然後沒幾分鍾正好就被你遇到?他隻是怕死罷了,這種事我不是第一次見了。”宋隊笑著搖搖頭,“行啦,別多想了,這案子結了。”
可是宋隊的話並沒有打斷我的思路,我的大腦還在飛速地旋轉,猛地抬手抓住了要離開的宋隊,嚇了他一跳,問:“一驚一乍的,又幹嗎?”
我眯著眼看著宋隊,說:“或許,殺人的和王偉還有劉玫都有仇呢?”
這句話讓宋隊的眉毛一挑,轉過了身體,和我對視:“你的意思是……周笑的父母?”
我點點頭。
宋隊沉思了一會兒說:“動機倒是有了,但是他們怎麼知道劉玫那天會去公寓呢?又怎麼知道王偉會去呢?”
我問:“你查過房東那天早上和前一天,或者前兩天的電話記錄嗎?我和房東是在周六定下來周一去公寓見麵的,或許她也通知了周笑的父母去收拾東西。”
宋隊若有所思地說:“然後周笑的父母讓劉玫也通知王偉去的?但是劉玫怎麼會有周笑父母的聯係方式。”
我說:“這我就不知道了。劉玫已經死了,她是沒法子告訴我們了。隻有去查,才能知道什麼是真相。”
宋隊看了我一會兒,笑了:“你怎麼知道現在的就不是真相?證據已經充足得不能再充足了,根本毫無必要再繼續做什麼調查,完全是浪費資源。你這純粹就是臆想,周笑的父母你也見過,兩個老人怎麼有能力策劃這種殺人栽贓的案子。”
我沒理宋隊的反駁:“你在哪裏抓到的王偉?”
宋隊有點不耐煩了:“沈墨,你今天怎麼回事?還有完沒完,找茬啊?”
“宋隊,你在哪兒抓到的王偉?”我沒理宋隊的不耐煩,繼續問。
“公寓!”宋隊怒喝了一聲,瞪了我一眼,抬腿就走。
“你想過他會躲在公寓嗎?我們有誰想過他會躲在公寓嗎?”我看著宋隊的背影說,“所以被我們忽略的,可能就是我們要尋找的真相!我剛才和王偉說我們局裏沒有辦過一件冤假錯案,我想我們要對得起過往的功績!”
宋隊停下身子片刻,繼續往前走,邊走邊說:“你願意查就去查吧,用什麼都可以,就說我允許的。但是我不會派給你人員,你隻能自己去查,而且以你個人的名義去查。還有,我明天會把王偉交給檢察機關,除非你有證據證明他說的是真的。我不能陪你一起胡鬧。”
“謝謝隊長。”我知道,在這樣已經完全穩定的要結束的案情下,宋隊能讓我去查,可以使用一些資源,就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畢竟公寓連續死人的事已經引起上麵領導的注意了,宋隊承受的壓力也很大,想盡快徹底結案,了解這些事情。王偉說的到底是真是假?會不會是周笑的父母幹的呢?一切都需要證實。我需要這種讓我自己腦子忙起來的感覺,因為可以讓我暫時忘了家裏的煩心事。
8
“沈哥,我先聲明,不管你想幹嗎我都支持你。”小李手把著方向盤不時地轉頭看我,“但是,說實話,我也認為你有點鑽牛角尖了。你一直都說,刑偵案件中一切以證據為準,現在證據都已經足夠充分了,可你因為王偉那小子怕死的亂叫,就去勞神費力地再次調查,真的有必要嗎?你也看到了,我們出來時宋隊已經押著王偉上了車,現在估計都已經到檢察院了,我們現在做的還有意義嗎?”
宋隊昨天告訴我可以繼續調查,但是我清楚他也就是敷衍我而已,根本沒有拿我的想法當回事兒,當然,這也是正常的,畢竟證據足夠充分了。不過我還是想盡力一下,反正現在閑著也是閑著,回家也是自己一個人。王偉說話時給我的感覺,他並不像是在演戲,如果不搞清楚,我是根本睡不著的。
昨晚我查了劉玫的通話記錄,一直忙到夜裏,雖然好幾個通話記錄,但是沒發現一個與周笑父母有關的號碼。可以說這條想法基本上是行不通的,不過我還是決定去找周笑的父母談談。宋隊之前說過不會派給我人手,而且隻能以自己的名義去調查,但是現在局裏什麼事都沒有,我就找了小李陪我。小李說的那些話沒什麼不對的,我也認可,隻是我這個人牛脾氣上來之後,自己也控製不了。不管王偉說的話是真是假,我都想讓它得以證實。我說:“你都和我出來了,還說那麼多幹嗎啊?專心開車吧。”
小李點點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周笑的父母住在遠郊,開車走了一個半小時才到。
見到周笑父母時,兩位老人對我的到來很意外。而我也不知道怎麼開口,說些什麼。
小李笑著點頭過去握手,說:“二老還好吧,還認識我們嗎?”他回手指了指我,“那天在局裏就是我倆,有沒有點印象?”
“哦!”周笑的爸爸點點頭,說,“記得記得,你們這是有什麼事情啊?”
小李說:“沒什麼大事,就是來看看你們二老,我們進去說,方便不?”
“方便方便。”周笑的媽媽往屋子裏讓著我們。
進屋落座之後,周媽媽趕緊去給我們沏茶,周爸爸就是笑著看我們,也不知道說什麼。我先開口打開了沉悶,笑著問:“叔叔,你和阿姨最近身體還好吧?”
“唉!”周爸爸輕歎了一聲,偷眼看看周媽媽還在廚房裏忙,壓低聲音說,“我還行,笑笑……之後,她媽媽身體一直虛得很。”
其實再次見到這兩位老人,我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麼荒唐了,怎麼可能是這兩個可憐的老人殺人呢。
周爸爸說:“說真的,你們來到底是什麼事情啊?我想你們幹公安的不會這麼閑吧,還特意來看我們。”
小李看著我,等我說話,我輕咳了一聲,說:“其實就是來看看你們二老,然後有個消息我想應該告訴你們一聲。”
周爸爸問:“什麼消息?”
我慢慢地說:“公寓的房東死了,被人殺死的。殺她的是王偉。”我說話的同時目不轉睛地盯著周爸爸,仔細觀察他的反應和表情。
周爸爸一愣,臉僵住了,手不停地顫抖著,指甲紛亂而又急促地敲擊著茶幾的玻璃桌麵,劈啪亂響。周爸爸聲音顫抖地喊:“笑兒她媽,笑兒她媽!”
周媽媽聞聲快步從廚房走了過來,手裏還拿著一隻茶碗,說:“咋啦,老頭子,我正燒水呢。”說這話時,周媽媽也看出周爸爸的不對勁了。
周爸爸抬手指著我,說:“你再說一次,把你剛才說的再說一次。”
我咽了口唾沫,來回看了看兩個老人,從他們的反應來看,對這個是完全不知情的,一點兒表演的痕跡都看不出來。我說:“王偉,他殺了公寓的房東劉玫。”
“啪!”
周媽媽手中的茶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而她搖搖晃晃地也要栽倒,小李趕緊起身上前一步扶住了她。小李慢慢地扶著周媽媽坐在了沙發上,然後轉臉衝我說:“沈哥,我去看著水,你和二老說。”說完他就去了廚房。我知道,在這麼個氣氛之下,沒誰會願意留下來,而我隻能強撐著,畢竟這事是我引起的。
我輕聲說:“二老,你們平靜平靜,別太激動了。”
“你說王偉那孩子殺人了?殺了那個房東?”周媽媽聲若遊絲地問。
我點點頭說:“是的。”
“都怪你!都是你這個老家夥,不然那孩子怎麼會做這種傻事!”周媽媽猛地推了周爸爸一下,哭叫著。
周爸爸沉默不語,低著頭。我聽到這兒感覺不大對頭,王偉殺人和周爸爸有關係?
我問:“阿姨,這和叔叔有什麼關係啊?王偉他自己不理智而已。”
“你問他!”周媽媽又使勁地推了一下周爸爸。我把目光移向了周爸爸,他依然低著頭不言語。過了好久,他才張嘴說:“是怪我啊!”我聽到他這麼說,心裏猛地一跳,不過沒說什麼,我在等著他自己繼續往下說。
周爸爸接著說:“王偉那孩子之前來找過我們,想詢問笑笑的墓地在哪裏,我沒有告訴他。其實我和她媽並不認為是他害死了笑笑,說他謀財害命隻是氣話而已,我們清楚他們之前的感情,更清楚笑笑有先天性心髒病。唉,要不是早產,可能她也不會得這麼個糟心的病。但是笑笑走了嘛,我們也沒有什麼發泄的方式,就把怨恨都放在了王偉那孩子的身上。他一直和我們說他多麼愛笑笑,說是房東害死的笑笑,但是我根本聽不進去,人家房東害笑笑幹嗎啊?又沒什麼血海深仇。那天,就是他來問墓地在哪兒的那天,我當時心情很不好,就說了句氣話,我說“要是房東害死的笑笑你怎麼不去給她報仇”。
“就是你這死老頭子亂講話!”周媽媽無力地捶打著周爸爸。
周爸爸歎息著說:“哪承想這傻孩子真去殺人了啊!我真是作孽啊!”
這些都出乎我的意料,真沒想到還有這麼個茬兒。這樣的話,王偉的作案動機就更確切了,在周爸爸語言的刺激下,應該是讓他本來就對劉玫的怨恨更無法抑製地爆發。不過考慮再三,我還是決定問一下老兩口在劉玫死的那個早上的不在場證明。話出口之前我心裏很是忐忑,真怕惹急了兩個老人。
我輕咳了一聲,說:“二老,我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周爸爸抬頭看看我,說:“講吧,有啥不當講的啊,有啥就說啥。”
我說:“王偉被抓獲之後,一直都在否認人是他殺的,他說殺人的另有其人。”
“是嗎?”周媽媽擦拭著眼淚看著我。
我點點頭,說:“但是現在的證據把他定得很牢,太充分了。其實就我自己來講,也不是很信他說的話,但是還想調查一下。”
“哦。”周爸爸點點頭,“那有什麼用得著我們的嗎?我們在那次墓地的事情之後就沒有見過王偉。”
我說:“我就是想問問,王偉犯案的那天早上你們二老在幹嗎?”
聽我這麼一說,周爸爸就是一愣,周媽媽也抬頭看向我,我瞬間感覺非常尷尬。我趕緊補了一句:“我就是想知道二老對王偉的事情是否知情。”
周爸爸看著我說:“你說的那天我有印象,因為是笑笑三七的日子,我們很早就和一些親友去墓地了。你是懷疑我們參與了王偉殺人嗎?”他頓了一頓,繼續說,“看樣子真的是那個房東害死了我女兒,不然王偉那孩子幹嗎要殺她!哼,我倒是真想參與,我還想親手宰了那王八羔子呢!”
“你瞎說什麼呢!”周媽媽在一幫趕緊推了周爸爸一下。
“我怎麼瞎說了!我就是想參與,怎麼了?”周爸爸吼道。
“孩子,你可別聽這瘋老頭子亂說,他腦子不好使。”周媽媽不住地朝我點頭。周爸爸沒再繼續說話,氣呼呼地坐在那裏,低著頭誰也不看。
周媽媽繼續說:“需不需要我找幾個當時和我們一起去的親友?他們都住在農村,過來的話可能需要一點兒時間。”
我趕緊說:“不用了不用了,這就夠了。小李?”我衝著廚房叫道。
“啥事?”小李在廚房探出頭。
“咱們走吧。”我起身說道。
“這麼急啊,不再多坐會兒嗎?這茶還沒喝上呢。”周媽媽也跟著起身,周爸爸倒是沒理我。
我說:“不啦,真是打擾你們二老了,太對不起了。我們這就走了,您別送。”我邊說邊退到門口,打開門,帶著小李落荒而逃。
回去的路上,小李一會兒看我一眼,不停地笑。我這兩天心情一直都不好,怒氣哼哼地說:“你笑個屁!”
小李說:“沈哥,我在廚房裏都聽到了,你膽子也真夠大的,還真敢問。我看那老爺子沒起來揍你,真是走了大運了。”
我白了他一眼,說:“你小子把我自己扔下應付,還好意思說。”
小李說:“宋隊明確規定,這事由你主導來辦,我就是一個打下手的啊,你說你還埋怨我。”
我“哼”了一聲,不再理他,我知道回到局裏還得被大家笑話一番,誰讓我為罪犯的一句話就死鑽牛角尖呢。唉,看來王偉那家夥的演技確實不錯,把自己的無辜演得真像。不過演得再像也沒有用,他是逃不脫法律的嚴懲的。
小李看了我一眼,說:“怎麼樣,沈哥?這回你死心了吧。”
我點點頭。這回我真的是死心了。
小李又說:“其實這事吧,我感覺你真的是鑽牛角尖了,你要是換個角度看的話,就沒什麼疑點了。你說過房東那天去公寓是之前和你約好的,而且那天她就要把公寓關了。之前兩天她沒去,之後關了的話,就更不會去了,去了那麼一天就死了,你說要是別人殺的,那殺人的人怎麼知道她那天會去呢?所以說這事隻能是王偉幹的。嗯,倒確實是還有一個嫌疑人。”
我聽到這兒就是一愣,看著小李說:“誰?”
“你啊!”小李白了我一眼,“除了王偉隻有你知道那天房東會去公寓。”小李做驚訝狀看著我,說,“不會真是你幹的吧。”
“死去。”我瞪了小李一眼,“好好開車。”
小李哈哈大笑。
雖然小李的話隻是玩鬧,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卻讓我心裏有種癢癢的感覺,總感覺有什麼事對案子有重要的作用,可是怎麼想卻也想不出來是什麼事。
回到局裏,看見大樓前圍了不少的同事,還有別的部門的。我和小李趕緊停好車跑了過去,一看才知道,原來是房東的老公還有兒子在鬧。
“你們都抓到人了,房子怎麼還不還給我!你們是土匪嗎?”劉玫的老公高聲叫著。
而他的兒子則是朝他大吼:“行啦,都什麼時候了,你就知道房子!”然後他衝著宋隊說,“為什麼不讓我們見見那個殺人的罪犯?”
宋隊說:“開庭時你們自然會見到他的,現在是肯定不行的。”
“廢話,不提房子你上學的錢我上哪兒弄去?而且你媽蓋房子欠了不少錢你小子知不知道!”劉玫的老公朝著兒子叫道,又衝著宋隊喊,“房子還給我!”
“行了行了!”宋隊提高了聲音,在褲兜裏掏出鑰匙扔給了劉玫的老公,“給你!趕緊走吧。”
劉玫的老公接過鑰匙一愣,嘴裏不住地嘟囔:“早給我不就結了,費這麼大勁。”
“我要見那個凶手!”劉玫的兒子依然不依不饒。
“不可能讓你見的,而且現在人已經不在我們這裏了。在法庭上你們自然能見得到。如果你們再不走,我可要依法拘留你們了。”宋隊的臉沉了下來。
“走吧,走吧!”劉玫的老公使勁拉著兒子,兒子掙脫了幾下,還是隨著父親離開了。
“行了,大家都散了吧。該幹嗎幹嗎,別圍著了。”宋隊向周圍的同事們喊。大家也都慢慢地散去,我和小李走了上去。
宋隊看見我們說:“回來了啊?我聽說你們大早上就殺出去了,才回來,有什麼發現嗎?”
我訕訕地一笑,搖頭說:“沒有,是我胡鬧了。”
宋隊過來拍拍我說:“這哪兒是胡鬧,認真的精神很好嘛,不過別總鑽牛角尖了,你這性格可不好。”
“知道知道。”我笑著點頭。
宋隊說:“行,那你們回去吧,我還要出去買盒煙。這對父子啊,真是煩死我了。”說著宋隊向大院外麵走去。
回到辦公室之後,小李去和別的同事侃大山,但是我沒什麼心情參與。在和美心吵架之後,我很討厭閑下來,因為閑下來就會想起她爸爸和宋兵的事情,然後就會讓自己很煩很煩。說心裏話,這次調查王偉的事,我想也是自己這種私心作祟,就是沒事找事,忙起來讓我情緒上很好很平穩。像現在這樣無所事事,我根本沒法控製自己不去想美心身上的各種秘密,煩躁得看小李他們在前麵聊天大笑都受不了,想要吼他們。免得自己失控,在辦公室裏坐了不到十分鍾,我就起身出去,在走廊盡頭的窗子前吹風,這樣感覺還能好一點。
站了不知道多長時間,我一直呆呆地看著窗子下麵馬路上的人車喧囂出神,身後突然有人拍了我一下。轉身一看,是小李。
我問:“怎麼了?”
小李說:“咋自己在這兒站著呢?我感覺你這兩天怎麼不對頭呢?”
我笑笑說:“沒事,你要幹嗎?”
小李說:“你手機是不是沒開機啊?”
“開了啊。”說著我掏出手機一看,原來沒電了,我向小李晃晃電話,“沒電了。”
“那你用我電話給嫂子回一個吧,嫂子找你找不著,電話打到我這兒了。”小李把他的電話遞了過來。
我問:“美心找我?”
“是啊,不知道什麼事,就說讓你給她回個電話。”我點點頭,用小李的電話給美心撥了過去。
“嘟……嘟……”聽著電話接通的聲音響起,我在想:美心到底找我幹嗎呢?
9
“你們倆都吃啊,別都愣著啊。沈墨,來,快吃。”美心的媽媽往我碗裏夾了一塊牛肉,肉很香,可我沒什麼食欲。
在單位時,美心給我打電話就是叫我來她媽這兒吃飯。她說出來時我很驚訝,因為真的沒有想到以她的性格會主動找我,來了之後我發現和我想的一樣——被老太太逼的。桌上的菜很豐盛,雖然隻有我們三個人,卻有六道菜,有肉有蝦。美心答應著她媽媽,夾了隻蝦,剝了起來,眼睛不時瞟我。而我強作笑顏,夾起媽媽放到我碗裏的肉,如同嚼蠟。看著美心,心裏控製不了地難受,想起這些日子接二連三的事情,很別扭。我們從朋友到戀人再到愛人,從來沒有對她感覺如此陌生過,陌生得讓我害怕。
“沈墨啊。”美心媽媽叫了我一聲。我從胡思亂想中回過神兒來,笑著答應道:“唉,怎麼了,媽?”
美心媽媽看看我又看看美心,說:“雖然美心過來之後也沒和我說你們怎麼了,可是我還是清楚的,都怨那個該死的老頭子。”
我笑笑,沒說話,這話以我的身份也不好插嘴。
美心媽媽拍了拍我的胳膊,繼續說:“美心這事一直瞞著你是不對的,而且我也有責任。之前我有一次想打電話和你說,那時候美心她爸還沒放出來,可是話到嘴邊卻開不了口。”她搖頭歎息,“唉!這個死老頭子啊,坑了我大半輩子,出來了也不讓人省心。沈墨啊,你給媽個麵子,就別和美心生氣了,好不?”
老人說話了,我還能怎麼樣,笑著點點頭說:“媽,我一直也沒生氣啊,你就別擔心了。”
美心探手過來,把剝好的蝦扔到了我的碗裏,說:“別氣了,是我不好。”
她的性格倔強,自尊心強,如果放在平時這麼服軟了的話,我就是再不樂意,也不會多計較什麼了。可是這不是平時,我過來之前托監獄的朋友幫我查過,證實了付曉告訴我的話。在我確定她每個月都去看宋兵時,我的心就如墜深淵。但是不管我怎麼想的,什麼感覺,畢竟現在是在老人麵前,所以我也不能怎樣,就笑著說:“我本來也沒生氣啊,離家出走的是你。”
“小肚雞腸!”美心白了我一眼。
既然提到了美心的父親,我也忍不住想問個清楚:“咱爸,今天怎麼不在啊?”
美心怔了一下,低頭繼續剝蝦,不說話。美心媽媽開口說:“美心和她爸爸太久沒見麵了,不太適應在一起,所以我就沒讓他來。”
我反問:“太久沒見麵了?”
美心媽媽歎了口氣,說:“她爸爸進去之後,美心就沒去看過他。但是這不怨美心,她爸爸都不怨她,誰讓她爸爸犯錯誤了呢,就該有懲罰。”
我真的沒有想到美心居然這麼多年一次都沒去看過她爸爸,這讓我很難理解她對她爸爸的怨恨到底有多深。看得出來,今天她也隻是想緩和和我的矛盾才如此服軟的,並不代表她對她爸爸的看法有什麼改變,不然她爸爸不會不來,什麼不太適應在一起隻是借口而已。想到這兒,我的腦袋莫名地熱了起來,脫口而出一句話:“可能美心也經常去看爸吧,隻是瞞著您而已。”說完之後我就死死地盯著美心。
我這話說得美心和她媽媽都是一愣,向我看來。美心不自然地看了我一眼,低下頭,我想她應該知道我在說什麼。美心媽媽依然是一臉的訝異,看了我一眼之後,又轉臉向美心問:“你去看過你爸爸?”
“沒有,我看他幹嗎?”美心皺著眉,語氣很不好。
美心媽媽說:“那沈墨怎麼這麼說?”
“誰知道他發什麼瘋!”美心手裏的蝦被她捏得稀爛,她該是聽懂了我話裏的意思,心情起伏很大,接著又說,“這兩天你是不是看付曉去了?”
美心媽媽弄不清楚話題怎麼就到了付曉,一臉的莫名其妙。
我說:“嗯,我昨天去看的他,他告訴我在那兒還遇見了個熟人。”
“什麼熟人啊?”美心媽媽插嘴問。
我笑笑,說:“我是不大熟,美心好像挺熟的。”我看見美心的臉色陰冷了下來,抬頭和我對視。
美心應該沒告訴她媽媽付曉進去的事,所以美心媽媽看著美心問:“啥熟人啊?付曉那孩子我也挺長時間沒見過了,有空讓他也來家裏吃飯。”
“沒啥熟人,沈墨今天發瘋,不用理他。”美心把手上已經稀爛的蝦甩了甩,拿出紙巾擦了擦手,就起身說,“我胃不舒服,不吃了。”說著她就回了她的房間。
美心媽媽看著她的背影叫:“唉,你這孩子,怎麼又鬧脾氣啊?誰又惹到你了?”
我也起身,朝美心媽媽說:“媽,別擔心。我過去看看,一會兒咱們再吃。”
美心媽媽說:“那你快去,吃飯不著急,讓著點美心啊,有話好好說。”老太太不停地囑咐著。
我進了美心的房間,反手帶上門。美心正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對我進來無動於衷。
我走到床旁邊,伸手想要拍她,可是心裏覺得別扭得很,就收了回來,說:“美心!美心?”
“幹嗎?”美心依舊沒睜眼睛。
我說:“你不是想和我說什麼嗎?”
美心說:“那得看你想聽什麼?”
我咬著嘴唇,問了一句:“我就問一件事,你是不是,一直都愛著別人?”
美心的眼睛睜開了,看了我幾秒,手一按床坐了起來,語氣很不好:“你有病吧?”
“我是有病啊!”我無奈地笑著也在床上坐了下來,臉向上仰起,因為淚水已經控製不住地湧了出來,“我都不知道我愛的人到底是誰!”
美心突然抬手扳過我的臉,吻掉了我臉上滑落的淚珠,溫柔地說:“你怎麼就不知道我是誰了?還是說你愛的不是我?”
“你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我的聲音低沉,就像我現在的心情。
美心慢慢地抱住了我,頭貼在我的肩上,好半天才說:“就這兩件事,沒別的了。”
我僵硬地抱著懷裏的美心,問:“真的嗎?”不過我沒等她回答,“好吧,你說沒有,那就沒有吧。那你為什麼去看宋兵?還背著我。”
美心說:“他是孤兒,進去了之後也沒個親人朋友去看他,而且他以前對我很好很好。當然,沒你對我好。所以……原諒我好嗎?我真的愛你,也隻愛你一個人。我不會去看他了,真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該相信美心的話,但是我選擇去相信,因為她是我的老婆。我點點頭說:“好。”
我和美心相擁了很長時間,直到美心媽媽在門外叫:“你們是不是睡著了?”
美心答應了一聲:“沒有,馬上出去啦。”她親吻著我的耳朵,說,“我們好久沒親熱了,是不是很想我啊?”
“別鬧。”我臉紅了起來,“媽在外麵呢。”
美心嘻嘻地笑著。
我愈加不好意思,趕緊說:“快出去吧,把飯吃完,咱們好回家。”
“好嘞。”美心在我臉上親了一口,拉著我往門口走。就在她要拉開門的一瞬間,我猛地探手把門按住,身子把美心壓在了門上。
“你幹嗎?”美心也不好意思了,紅著臉嗔怪地看著我。
我的呼吸急促,可是並非是因為情欲,而是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可怕的事情,可怕得讓我不忍去想,卻又不能不想!我吃力地說:“美心,你和我說實話,真的隻有這兩件事騙我嗎?”
美心皺起了眉頭,說:“那你說呢?我還能有什麼事情騙你?”
“沒有。”我慢慢地向後撤出半步,“我就是隨口問問,我們吃飯去吧。”
出去繼續吃飯時,氣氛好了很多,我和美心都哄著美心媽媽開心。不過最後當我說出讓美心陪她再住幾天時,老太太和美心都很是意外。我說兩個人已經沒問題了,而現在美心既然已經來了,不如就多陪陪媽媽,用不著這麼著急回去。美心有點不知所措,而老太太更是緊張,轉臉看著美心問:“你們這是怎麼了?我以為你們沒事了呢,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嘛。”
“媽,我們真的沒事了,你就別多想了。不信你問美心。”我笑著說,轉臉看向美心,“你快告訴媽,我們是不是沒事了?我就是想你多陪陪媽,你也好久沒來了。況且家裏也沒什麼事,我也不急著讓你伺候。”
美心也說:“我還不稀罕伺候你呢。媽,我們真的沒事了,我也想多陪你幾天,女兒好想你的。”
美心媽媽依然半信半疑,直到我和美心又起誓地證實我們沒事了才罷休,可是還不停地嘟囔:“陪我幹什麼,我又不是七老八十動不了了,需要人伺候。唉,你們啊,這不是讓我感覺自己現在就是個累贅了嗎?陪我幹什麼啊,真是的。”
之後我和美心又哄了老太太半天,最後老太太扔下一句“懶得管你們”,就收拾碗筷去廚房了,美心也趕緊跟了進去。後來我和她們打過招呼就離開了,沒有讓美心出來送。
坐到車裏,我立刻癱軟到了椅子上。雖然隻是樓上到樓下的距離而已,可我感覺像是經曆了長征,要虛脫了。我沒讓美心和我一起回家是有原因的,一個我不能說的原因——
在美心屋子裏我們情欲漸起時,我突然想起了房東死前的那晚。正是因為我和美心那一夜的瘋狂,讓我第二天起床晚了,結果去遲了和房東的約會,才正好看到了王偉殺害房東的現場。也正是因為這個預先被植入的主觀意向,再加上那把有他指紋的凶器匕首,所以包括我在內,沒有人把注意力放在他之外的人身上。王偉一直說他是被陷害的,而我的直覺告訴我他說的是真話,隻是沒有找到可以證明的證據,所以我才認為是自己判斷出錯。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在現場看到的一切,確實很像是王偉殺的人,但是也僅僅是很像而已!一切並非毫無疑點,比如王偉當時的身上好像並沒有血跡,雖然記憶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真的想不起在王偉的身上看到過什麼明顯的血跡。而且當時他在屍體兩步之外呆呆地看著屍體發愣,我叫他時他的表情也很呆滯,根本就不像是剛做過案的樣子!
如果王偉所說的那把匕首一直都不在他身上是真的,那麼一切就都不成立了。而我記得小李曾經因為這個事情和我爭論時提起過一件事,就是如果是別人殺死房東而去嫁禍於王偉,那麼這個人一定要掌握房東那天會去公寓這件事情。而我一直以為除了我和王偉之外,沒有別人知道這件事,但是我現在發現我錯了,還有一個人知道,那就是美心!
我還清楚地記得在房東被殺的前一個晚上,美心特意提醒我確認房東第二天會不會去,那時候她就在我身邊。而且案發的那天早上,美心幾點離開的家我並不清楚,但是我起來晚了的原因就是美心關了我的鬧鍾。聯係起這些事情,我難免不去想是美心故意策劃了這一切,然後我就有了如下的猜測。
首先,房東被殺的那天,雖然我去晚了,但是王偉說房東讓他去的時間也是9點,而他基本上是準時到達的,也就是說如果房東不是王偉殺的,那麼她就一定是死在9點之前,不然無法瞞過王偉的眼睛。但是房東和我還有王偉定的時間都是在9點,而且公寓裏一個住戶都沒有,正常來說她應該不會去得很早。如果她也是9點左右去的,那所謂的真凶怎能保證殺掉她又可以嫁禍給王偉呢?而如果房東是提前去了公寓,又是為什麼呢?所以房東的死亡時間上,嫁禍的說法實在是牽強。但是,房東是在早上臨時通知王偉9點去公寓的,她為什麼要這麼做?按照我對她的了解,她一直表現出來的是對王偉的懼怕,躲都躲不及。而且她的性格我也略有了解,她對王偉的物品根本就不會關心。那麼,那個電話真的是房東打的嗎?王偉不可能記得清房東的聲音,他隻是看到來電的號碼是房東的而已。再回到死亡時間的問題上,如果房東確實在9點之前就被人殺死了的話,那電話也就在凶手的手上,打電話的人就是真凶!
其次,如果房東被殺和美心有關係的話,那動機又何在呢?之前我真的想不出美心有什麼動機去殺房東,但是我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卻很強烈的奇怪感覺,這種感覺是在我知道她一直背著我去看宋兵之後產生的,也讓我這次對美心有了一點點的懷疑之後,就無法說服自己停止對她的懷疑。現在我終於想明白了這種感覺來源,就是徐珊口中的那個報應。徐珊說房東的死是報應,而報應的根源就是那個當年被房東扔掉的孩子。對於當年的那個孩子,徐珊說過之後她在太平間裏並沒有找到,我當時就認為那個孩子並沒有死。現在聯係所有的事,可以大膽地猜想一下:如果房東被殺案與美心有關的話,那就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
——當年的那個孩子就是宋兵。美心在幫他複仇!
這些猜想也有說不通的地方,比如宋兵當年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的話,他為什麼不去和親生父母相認卻選擇殺人複仇呢?還有就是周笑的死亡他是怎麼知道的,雖然美心經常去看他,也可能和他說起過公寓裏發生的案子,但是他怎麼會知道死的是他的妹妹呢?難道美心能認得出那是宋兵的妹妹,然後就幫宋兵去複仇?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美心怎麼會認得出周笑是宋兵的妹妹呢?
10
電腦屏幕熒光閃爍,我將嘴唇咬出了血而不自知。
在美心媽媽的樓下思考了一會兒之後,我直接回了局裏,那時候已經很晚了。因為沒什麼案子,局裏隻有幾個同事在值夜班,看見我很驚奇,問我這麼晚怎麼跑局裏來了。我笑笑說東西忘拿了,回來取,然後就上樓去了自己的辦公室。把辦公室的門關好,然後打開我的電腦,接進了公安內部的戶籍和罪案網絡,開始查找一個很重要的人的名字,而我現在還不知道那個名字叫什麼。
我記得徐珊關於報應的事,除了她自己和房東之外還提到過一個人,就是當年的罪魁禍首——那個醫生。徐珊說過這個人也很倒黴,早早地就患上了老年癡呆,而兒子後來也因為車禍而導致癱瘓。當時聽到這些時,我感覺一切都隻是巧合而已,也算惡有惡報,可是現在卻讓我聯想起了其他的事情——宋兵進監獄的原因就是因為交通肇事逃逸啊!這件事我還是比較清楚的,事故中撞了一個人,之後又衝撞了警車。而宋兵之所以一直沒有減刑,就是因為一直對事故不認罪的態度。他為何不認罪呢?那這兩件事會不會有什麼關聯呢?
滑動鼠標,我情不自禁地開始咬自己的嘴唇,很緊張。
我先找到了幾年前宋兵的案宗,他當年撞的那個人叫張木吉。然後我又去戶籍檔案裏查到了張木吉這個人,發現他的父親叫張天鳴!我的腦袋“嗡”了一聲,這人不就是當年的那個醫生嘛!我頹然地靠在椅背上,渾身發冷,腦袋裏一片混亂。
“嗬嗬!”我在傻笑著,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笑什麼,心裏有一個聲音一直在說,“回家睡覺吧,什麼都別再想了。”可是我根本控製不了自己的思維。
我現在想到的並不是案子,而是她是不是從來沒有愛過我,不然她為什麼要幫前男友殺人!
記得我認識美心之後就在心裏無數次地想過,如果今生能娶到她,那生命就太美好了,沒想到最後竟然真的美夢成真。雖然美心的脾氣不是很好,但是婚後的生活一直都很美滿,我們兩個人從來都沒有大吵過,直到現在。之前的一幕幕在我眼前出現,我怎麼能相信那個每天睡在我身邊、照顧我起居,甚至已經懷上我孩子的女人不愛我!可是,如果我的猜想都是真的呢?那我該如何承受啊!而且現在這些猜想也已經有了初步的依據,我是該繼續查下去,還是假裝一無所知呢?這不是簡簡單單的抉擇,也不隻關係到我個人的情愛,這也關係到王偉的生命,如果他是被陷害的,而我卻假裝一無所知,那今生我還怎能再睡一個安穩覺?
想到這兒,我的腦袋瞬間一涼,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如果王偉是被人陷害的,那凶手為什麼要陷害他呢?我之前就有過推斷,如果王偉沒有說假話的話,那麼真凶就一定不止與房東有仇,還一定與王偉有仇,不然沒有必要大費周章地陷害他。在301裏偷出王偉用過的匕首去作案,再在案發當天讓王偉有過出現在現場的痕跡,這可不是簡單的設計,而是精確無比的構思。可是王偉的年紀不可能參與過當年的棄嬰事件,難道他也是當年當事人的後代?這不大可能啊,徐珊根本沒有孩子,而房東還嚇死了他的女友周笑,如果認識他的話,根本不可能這麼幹,至於張天鳴,我剛才仔細地看過了,他隻有張木吉一個獨生兒子。難道他是張天鳴的私生子?不然他與案子完全扯不上關係啊,凶手為什麼要費盡心機地去陷害他。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王偉說的一切都是假話,我被他帶入了誤區!
我趕緊坐直了身體,繼續在戶籍檔案裏查找王偉的身世。查找之後,我徹底對自己的猜想動搖了,因為王偉的父母並不是本地人,老家在東北,是在王偉10歲之後才來到這個城市的。看他父母的過去是和張天鳴完全產生不了交集的。難道我真的被王偉迷惑了?他一直以來隻是因為怕死才喊冤枉?如果他與二十多年前的事毫無關係,那他口中所謂的真凶為什麼要費盡心機地陷害他?
為了進一步找出真相,我還有一件事需要查證,那就是宋兵到底是不是當年的那個孩子。如果他不是,那所有的猜想就都不成立了。而如果宋兵當年真的是蓄謀殺人,那我就絕不能讓他逃開法律的懲處。在宋兵的戶籍檔案上所登記的生日是1988年5月24日,這個時間和徐珊所說的棄嬰事件的時間大體相同。因為徐珊對具體的日期記不住了,隻能說出那件事發生在夏天。但是孤兒院對孤兒生日的登記並不確切,有很多都是胡亂填寫的,因為很多孤兒的出生日期無法考證。我想與其順著宋兵的軌跡向前查,倒不如從源頭查回來,先搞清楚當年的孩子被偷偷扔掉卻不知情的夫妻現在在哪裏。然後不論當年發生過什麼,隻要比對那對夫妻和宋兵的DNA,一切就都明了了。想查清楚這件事我要去徐珊她們過去工作過的醫院,醫院裏病例都有備份存檔,等拿到記錄之後我再找徐珊弄清楚那對夫妻是誰。
現在已經晚上10點多了,醫院雖然是24小時上班,但是我現在去的話並不是以公務的身份去查,醫院方麵問起來多有不便,所以我決定還是明天一早再去那裏。
回家之後的一夜對我來講真的是很難熬,夏末的夜裏燥熱無風,我沒有開空調睡覺的習慣。躺在床上,腦袋裏兩個聲音在大戰,一個告訴我一定要查下去,這是出於一名警察的責任,而另一個聲音則是在阻止我,因為什麼都查不到還好,萬一有什麼事情真的牽扯到美心,那一切該何去何從。我迷迷糊糊地直到早上5點多才睡著,可是兩個多小時之後就又被鬧鍾吵醒了。
起床之後我沒有了前一晚的糾結,先給宋隊打電話請了假。宋隊猜到了我一定還在調查王偉的事,但是他並沒有多問什麼,隻是和我說不要太鑽牛角尖。
然後按照查到的信息,我找到了當年的那家醫院。醫院還在,而且明顯擴建過,建築物看起來都很有時代氣息。我找到醫院的負責人說明了來意,事情進展很順利,醫院方麵聽說我是來查二十多年前的檔案之後,一切都很配合。我聽房東說過,這個醫院在上世紀90年代進行過改製,所以改製之前的事情他們都是無所謂的,就算有什麼事情也不用他們負責。
改製之前的檔案他們並沒有錄入電腦,雖然檔案存放的期限是15年,但是因為都存放在了一個小倉庫裏,沒人管理,所以到現在仍然保存著。進去那個小倉庫時我聞到了很重的發黴的氣味,帶我來的小護士沒進來,捂著鼻子說在外麵等我。
檔案保存得沒有我想象的那麼糟糕,還都算完整,隻是都是胡亂地堆放著,沒有什麼順序,查找起來很費勁。我是上午10點左右開始查找的,中午飯都沒吃,門口的小護士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最後在下午3點時,我終於把1988年從3月到10月的檔案都整理了出來。雖然查到了這期間的幾百個孕婦病例,但是我知道那天——房東、張天鳴和徐珊都是在值夜班,而且因為下大雨,隻有那一個孕婦來醫院生產的情況,所以交叉比對之後,剩下的並不對,隻有三例。而其中的一張讓我印象頗深,因為日期是1988年6月7日——美心的生日!我把那些檔案進行複印之後,出了醫院直奔女子監獄去找徐珊。
徐珊還是和以前一樣,表情冷漠呆滯,對我的到來沒有驚訝的表現。我說明了來意,然後將三張病曆拿給她看。我以為她不見得會記得很清楚,畢竟隔了這麼多年,可是沒想到她看到第二張就告訴我,就是那張。我拿過來一看,心裏就是一跳,正是6月7日的那張!
我問:“你怎麼這麼快就認出來了?你不是不記得那天的具體日期嗎?”
徐珊看了我一眼說:“我對這張病例很有印象,因為前麵姓名什麼的是我寫的,後麵的診斷情況是劉玫寫的,這種情況基本上沒發生過。”
那張病例上記錄著孕婦的名字叫陳薇,簽字的家屬叫周立銘。
周立銘?我心裏一動,周姓並不是很常見的姓,王偉死去的女朋友也姓周!難道這是巧合?我記不清周笑的父親叫什麼了,不過因為去過周笑父母的家,我手機裏還存有她父母的電話,我趕緊掏出手機撥了過去。接電話的是周笑的媽媽,我說明了身份之後問:“阿姨,我想問您一個事,周笑的爸爸是不是叫周立銘?”
周笑媽媽說:“是啊。怎麼了?你們難道還認為殺人的事情和我們家老頭子有關係?”
我腦袋“嗡”了一聲,趕緊說:“沒有沒有,是其他的事情。”房東他們在二十多年前害了周立銘夫婦的一個孩子,沒想到二十多年之後,他們的另一個孩子居然住進了房東開的公寓裏,而且死亡了。我又應付了周笑媽媽幾句,就掛斷了電話。
徐珊這時和我說:“你找到了那孩子的父母?”
我慌亂地點點頭,告訴獄警我的事辦完了,就起身離開。
徐珊在我身後叫道:“你如果見到了他們,請幫我說一聲對不起。”
從監獄出來的路上,我的腦袋飛速運轉推理著,因為我想到了一個更可怕的可能——當年的那個孩子並不是宋兵,而是美心!一瞬間我的腦海裏浮現出了很多的事情,首先是美心的爸爸李衛國,他在年輕時犯下的案子是使用醫療廢物致使傳染病擴散,而醫療廢物根據李衛國當年的交代,是他在醫院裏偷來的。我知道美心他們家的老房子在什麼地方,那兒最近的醫院就是陳薇臨產的那家。徐珊說房東當年把那個孩子扔到了醫院的停屍間裏,但是她之後在停屍間並沒有看到那個孩子,我想應該就是被盜竊醫療廢物的李衛國撿到了。而那個孩子並沒有死,就是美心!而美心在長大之後不知道是在什麼樣的途徑下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所以她才對李衛國那麼反感。因為他不僅是一個讓她感覺不光彩的人,而且並不是她的父親。
房東被殺的案子並不像是凶手蓄謀已久的,因為很明顯周笑的死才是整個案子的刺激源。而周笑的死美心是全程都在旁邊的,在醫院裏也見到了周立銘夫婦。我回想起當時美心在見到周立銘夫婦之後的臉色大變,但是當時她推說是身體不適。而且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我記得那天小李送周立銘夫婦回醫院之後說好像看見了美心,但是我並沒有當回事兒,還說小李一定是眼花了。現在看來,或許小李看到的真的就是美心!
還有就是房東和我說起過她感覺自己被跟蹤了,但是王偉矢口否認自己做過這件事。回想起來,那段時間正是美心出差的日子,或許那時候跟蹤房東的人就是她。至於為什麼要嫁禍給王偉,我想是因為周笑的死亡原因並沒有定論,因為那天晚上周立銘夫婦一口咬定是王偉謀財害命,當時美心就在旁邊。不過我之後和她也講起過周笑的事,說了我個人更傾向於王偉的說法——房東嚇死了周笑。所以殺死房東再設計嫁禍給王偉是個一箭雙雕的完美計劃,因為最後王偉也難免被判死刑,這樣誰是真正害死周笑的人就無所謂了,因為誰都跑不掉,兩個人都會死。我想房東身上那麼多刀傷,不見得就是美心為了刻意製造王偉過度殺戮的假象而製造的,或許當時她也已經瘋狂。
我想我之前有一件事想錯了,就是當年的那次車禍,該是宋兵要幫美心報仇才撞了張天鳴的兒子張木吉,或許他們的本意是想撞死張木吉,隻不過出什麼意外沒有成功而已。這樣的話,之前猜想中說不通的地方也就都可以說得通了。記得之前付曉說宋兵一直都不知道美心已經結婚了,我想美心瞞著他的原因一定是怕他對當年的事情翻供。雖然事情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翻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過畢竟也是個麻煩。
按道理講,我要先拿到美心和周立銘夫婦的DNA比對結果之後才能確定所有的事,但是現在我已經沒有那個耐心了。不光是我的推理找不到紕漏,更重要的是美心之前的種種可疑舉動,一兩次還可以解釋為巧合,但是那麼多次就很難開脫了。我給美心打了個電話,她就在她媽媽家沒出去,我告訴她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過去。
我想當麵問問美心我想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那她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就沒有考慮過我嗎?也沒有考慮過孩子嗎?
可到了美心媽媽家樓下,我猶豫了。就算一切都是真的,美心完全和我坦白了又怎樣呢?我難道會親手抓她?我相信我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可是……一切就這樣算了嗎?那王偉怎麼辦,他可是被冤枉的啊,眼看著就要被判死刑了。一頭是愛人,一頭是良心,我該如何選擇?!
我想,如果一切都是真的,或許我也會聽之任之,放走美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