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沈墨的手記(1 / 3)

第五章沈墨的手記

1

周末,在美心的威逼下,我陪著她一起去公寓收拾付曉的東西。因為付曉一時半會兒是出不來了,所以美心準備把他的東西都收拾好,拿回家裏存放。我本以為再也不會到那所公寓去了,真的是不想再踏足那裏。

到了公寓門前,我發現門前的那棵小樹已經徹底死掉了。光禿禿的,看起來好可憐。

付曉的房間裏和之前我與美心來時一樣,隊裏之後並沒有再來搜查。因為付曉的東西很少,所以很好收拾,要不是搬進來之後美心給他買了一些鍋碗瓢盆,可能我自己一次就都能搬到樓下去,而現在我和美心也隻搬了兩次就弄完了。由於三樓公寓的房租是先結算的,所以我們也就沒有聯係房東,因為剩下的那幾天房租也犯不著退了。我們從付曉屋裏出來,鎖好門剛要走,對門的門開了。上次徐珊發神經把我的手劃了個不大不小的口子,現在還包著紗布呢。因為這事兒美心一直想找徐珊理論,我總是勸她息事寧人,畢竟徐珊的精神不大好。可是現在正遇上,美心是不準備避開了,我拉了她一下也沒拉動。

不過306出來的並不是徐珊,而是房東。房東看見我們一愣,笑著和我打招呼:“來找你哥們兒玩啊?”

看樣子房東並不知道付曉的事,可能抓付曉那天她不在吧。我沒多解釋,笑著點點頭說:“他不住了,我過來幫他收拾下東西。”這時我看見徐珊在屋子裏,不過瞄了我一眼就向裏麵躲了。我想可能她也記得那天的事,不大好意思吧。不出來挺好,不然美心最近一直心情不大好,吵起來就不好了。

房東指了指美心:“這是你女朋友?真漂亮啊!”

“嗬嗬,是我老婆。”我笑笑,轉頭看向美心。

不知道為什麼,被誇獎了的美心臉色很冷,猛拽了我一下,說:“走吧。”

我有點奇怪美心的態度,不過也沒多問。我朝著房東笑笑就要走,可是被房東叫住了。

“你來,我問你點事。”房東神秘兮兮地朝我招招手。

我不知道她要幹嗎,轉頭看看美心。美心皺皺眉,沒說什麼。我走過去問:“怎麼了?”

房東壓低了聲音說:“你能不能去和那個王偉談一談,我怕他再來找我麻煩。他現在應該已經被放出來了吧?”

原來又是這個事,我問:“你又感覺有人跟蹤你了?”

“那倒沒有。”房東搖搖頭,“這幾天都沒有感覺了,不過誰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跟著啊。”

我有點無奈,敷衍道:“行吧,我抽空找找他。但是我想他不會再找你麻煩了,上次是年輕人有點衝動而已。”

房東點點頭說:“那就好,那就好。”

我剛要走,她又攔下了我,說:“你再等等。”

我問:“還有什麼事嗎?”我也有點不耐煩了。她就是做賊心虛,要不是職業所限,我真的懶得理她。

房東還是笑著讓我等等,然後就進了306,弄得我莫名其妙。美心這時候也過來了,問:“到底幹嗎呢?趕緊走吧。”

房東在屋裏聽見了,轉臉和我們說:“別,別,再等一下,我給你們拿點餃子。你上次不是吃了嗎,挺好吃吧?我再給你拿點,有的是,別客氣啊。”

這房東真是個極品,屋子是徐珊的,餃子也是徐珊的,可怎麼感覺這裏就是一處她的行宮呢,而徐珊是她的仆人。不過徐珊真的是太愛包餃子了,最近遇見她都和餃子有關。上次我和付曉一起吃過一次,弄破我手的那次她自己在吃,而現在居然還有存貨。徐珊一直以來給我的印象都是對周圍人的欺負忍氣吞聲,不過出乎我意料的是,徐珊這次居然反抗了。房東打開冰箱冷藏室的門,從裏麵拿出了個保鮮袋,想了想之後,又拿出一個。然後就去開冷凍室的門,就在這時,徐珊粗壯的手臂伸了過去,死死地摁住了冷凍室的門,說:“不行!”

徐珊的舉動把房東搞得一愣,詫異地轉臉看著徐珊,說:“你有毛病吧!快讓開。”說著,房東就去推徐珊的胳膊,但是沒推動。

徐珊的力氣可不一般,上次她去攔王偉打房東時我就見識到了。王偉的體格看起來比我還要壯一點,可是徐珊收拾他就像收拾玩偶一樣,三下兩下就把他製住了。所以我也一直很奇怪徐珊為什麼要對胡而琿忍氣吞聲,胡而琿那家夥瘦得很,以徐珊的力氣,一拳就能讓他起不來。我注意到胡而琿依然沒在家,難道還在外麵躲著不敢回來?真不知道這個孬貨準備躲到什麼時候。

這時房東生氣了,朝著徐珊吼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趕緊過去打圓場,對房東說:“算了算了,您別忙了。我們也還有事呢,先走了啊。”

“別走!”房東朝我叫著,但是我沒理她,拉著美心快步向樓梯走去,還能聽見身後傳來房東對徐珊的吼叫:“你給我讓開!”

我無奈地笑笑,這個房東啊,人品真的是不敢恭維。可是就在我和美心剛剛轉彎,開始下樓梯時,一聲尖叫在走廊裏傳了過來。

“啊!”

聲音太慘厲了,嚇得我心裏都是一抖,美心也停下了腳步。這明顯是房東的聲音,難道徐珊和她動手了?傷了她?我沒有多想,轉身就向306跑去,美心也在後麵緊緊跟著我。當我到了門口向裏看去時,房東正坐在地上手刨腳蹬地往牆角爬,而且她的尖叫還沒有停止,一聲接一聲的,狀似瘋癲。而徐珊的身子正靠在冰箱上,神經兮兮地看向門口的我。

“這是怎麼了?”搞不清情況的我直接向裏麵跑去。房東在地上尖叫著沒有理我,徐珊倒是朝著我衝了過來,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一拳就砸到了我的腦袋上。這一拳打得實在是太結實了,加上徐珊那恐怖的力量,本來還向前衝的我被打得斜著向後退去,身體根本不受控製地栽倒,腦袋磕在了牆上。我感到眼前一黑,向地上栽去。眼前發花,視線模糊間我看見美心衝了進來,和徐珊廝打在了一起。

在我暈厥前,房東的尖叫聲還在繼續……

2

我再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床上,首先看到的是地上被捆得像個粽子的徐珊,神態像個植物人一樣,目光呆滯。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醒了?”身子另一側傳來美心的聲音。

我轉頭看去,美心的頭發紛亂,右胳膊上紅紅的一片,不知道蹭破了皮還是怎樣,左眼明顯有點腫。我茫然地問:“發生什麼了?”在坐起來之後,後腦勺還是有點疼。

“你看看這個吧。”美心拉開了冰箱冷凍室的門,邊拉邊說,“你得有點心理準備。”

接著,我看見了胡而琿,他在冷冷地和我對視。不過,那隻是一顆人頭!

可能是因為冷凍的緣故,那頭顱看起來栩栩如生,眼神冰冷。在那頭顱下麵,整齊地碼放著一個個餃子,就像是一尊塑像。我想到徐珊為什麼總吃餃子卻吃不完了,還有之前我問她包餃子有沒有什麼秘訣,而她說“肉多”!一陣惡寒襲來,胃裏不停地翻動,我俯身扒著床沿,“哇”的一聲就吐了。美心見狀趕緊過來扶住我,說:“你不至於吧?雖然這個東西是恐怖了一點,不過應該沒有付曉那個案子的骷髏頭恐怖吧。”

我苦笑著咧嘴:“先不說這個了。房東哪兒去了?是你把徐珊綁起來的?報警了沒有?”心裏滿是慶幸不是獨自遇見這個事,幸好有美心在。

“劉玫跑到樓下去了,她嚇壞了。哼,沒想到她還是這麼膽小。”美心轉臉看看地上的徐珊,“這胖子就是徹底的瘋子啊。我剛才給小李打電話了,他說和你們宋隊會盡快趕過來。”

“傷得嚴重嗎?”我關切地問美心。我當然知道徐珊的力量恐怖得很,看看美心身上臉上的樣子,搏鬥時她肯定吃了不少苦頭。

美心笑著搖搖頭:“沒事,都是擦傷。不過這胖子確實不好弄,太有勁了。”

我轉頭看看,徐珊還是呆呆地坐在地上,一聲不吭,起身來到她身邊蹲下,說:“大姐,你能說說是怎麼回事嗎?胡而琿是你殺的嗎?”

徐珊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前麵,我抬手在她麵前晃了晃都沒有反應,好像靈魂出竅了一樣。

“你認識那個腦袋?”美心在我身後問。

我拿徐珊也沒辦法,隻好站了起來,和美心說:“那個腦袋是她老公的,她老公之前總家暴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殺的,或許是她反抗了吧。”

“那其他的部分呢?難道,不會是……”美心張大了嘴,指著冰箱裏的餃子,“不會是包餃子了吧!”

我咽了口唾沫,強壓製著自己想嘔吐的欲望。

美心繼續說:“我記著她把你手劃傷的那天好像就是在吃餃子,掉在地上了還撿著吃,就像怕人搶似的。這,這也太可怕了吧。”美心的聲音也顫抖了。想起之前徐珊在地上撿餃子吃的樣子,確實讓人不寒而栗。

我深吸了口氣,說:“你先把冰箱門關上,等宋隊他們來了再處理。現在也不能就確定餃子裏是人肉,那得等檢測。”我看著那些餃子就想吐。

又過了十分鍾左右,宋隊他們趕到了。當大家看見冰箱裏的人頭時,我聽見有人在低聲驚呼。小李喃喃地說:“這樓也太邪性了吧,怎麼都是斬首分屍!”

宋隊轉頭瞪了小李一眼,喝道:“別亂說!”小李撇撇嘴,低頭不再說話。其實我心裏也有點怪怪的感覺,本身一棟樓裏連續死人就夠稀奇了,而現在還連續出現斬首分屍。這就不是稀奇,而是詭異了。這時宋隊問我:“這是什麼情況?你怎麼又來這兒了?”

我簡單敘述了一下事情的經過,而我暈過去之後的事情是美心補充的。其實我暈過去的時間不長,也就七八分鍾而已,除了美心和徐珊搏鬥之外就沒發生過什麼。之後我說:“房東剛才跑出去了,不知道現在在哪裏。”

宋隊說:“我看見她了,在樓下呢。她嚇壞了,不敢上來。”

我點點頭,問:“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宋隊蹲下身,拿手在徐珊麵前晃了晃,和剛才一樣,她還是沒有反應。宋隊看著我問:“她這是怎麼了?”

我說:“我也不知道她是怎麼了,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我也很好奇徐珊現在的情況,好像被美心打傻了一樣,不過那是不可能的。

宋隊點點頭,起身說:“那先把她帶回去吧,冰箱裏的人頭和餃子也都帶走。然後,小李啊。”宋隊把小李叫了過來,“你帶兩個人在屋子裏再仔細找找,看看有什麼有用的線索沒有。”大家立刻行動了起來。

宋隊讓美心和房東也都跟著去了局裏。他們是直接的目擊者,尤其是房東,她和徐珊的關係很熟,可以從她那裏多了解一些信息。而且徐珊現在一直都自我隔絕的樣子,不與任何人說話,我們也希望房東能幫忙去勸勸她。我和美心開著自己的車在隊裏的兩輛車後麵跟著,直奔局裏。

路上時,美心問我:“那個房東也去嗎?”

我點點頭:“是啊!怎麼了?”

“沒事,就是隨口問問。”美心笑笑,“上次那個她嚇死人的事就算完了?不了了之?”

我說:“那怎麼能叫不了了之呢?一切都是講證據的,沒有證據顯示是她嚇死人啊。”

美心鄙夷地看了我一眼:“你不是說你相信那個王偉的說法嗎?那還用啥證據啊,都是明擺著的事了。我說你啊,就和自己人有能耐!拿你用在付曉身上的勁頭放那個案子上,還跑得了房東那個缺德的貨嗎?”

我轉頭看向窗外,沒接話。我知道要是順著這個話題說下去,不免還得吵起來。

美心還在不停地說:“房東那種爛人,早晚會有報應的!”

到了局裏之後,我和美心還有房東三個人都做了筆錄,畢竟都是現場的當事人。但是我和美心所能提供的資料有限,僅僅是敘述了事件的過程,和在公寓裏說的基本上沒什麼分別,所以具體的情況還得看房東和徐珊的筆錄。做完筆錄之後我讓美心自己先回了家。我送美心出了樓,她走出幾步停了下來,轉身見我還站著沒走,說:“我感覺沒那房東什麼事,你們仔細點,別亂抓人。”

我笑了,說:“我還感覺你討厭那房東呢,怎麼又替她說話了。”女人的心真是說變就變啊。

美心笑笑:“開玩笑啦。行了,我走了。”說著就上車離開了。

往回走時正好看見小李從審訊室裏出來抽煙,我過去就問他:“怎麼樣了?徐珊招了嗎?”

小李邊點煙邊搖搖頭:“最近可能流行裝啞巴,上次那個付曉就這樣,現在徐珊也一樣。”說到這兒,小李可能想起了我和付曉的關係,有點尷尬地笑笑,“對了,宋隊在他辦公室問房東問題呢,他讓你也過去。”說完他向衛生間走去。我直奔宋隊的辦公室。

路上我又想到那些餃子,胃又翻騰了起來。那些餃子和胡而琿的腦袋都送去做鑒定了,目前結果還沒出來,可是我感覺那餃子十有八九就是人肉做的。到了宋隊辦公室門口,我把腦袋裏那些惡心的畫麵都清理了出去,然後敲門進了宋隊的辦公室。我進去時宋隊正在問房東問題,他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讓我坐下。辦公室裏除了宋隊和房東之外,還有幾個同事在。

房東正在說話:“我真的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我自己都要惡心死了,那餃子我吃了不止一次。”說著她抬手就指著我,“對了,他還和我一起吃過呢,還有他那個哥們兒,就是303的那個長毛小子。”

宋隊看著我問:“你和付曉去徐珊那兒吃過飯?”

我點點頭:“就是抓他的那天早上,出門時正好遇見房東,她請我們一起在徐珊家吃了頓飯。吃的就是餃子。”真心是不想再提起這個事情了。這時,“被抓了?誰被抓了?你那個長毛哥們兒被抓了?”房東一驚一乍地問。我沒理她,繼續和宋隊說:“還有個事我忘說了。之前那次我和美心私自去付曉家裏找證據,也遇到過徐珊。我在樓梯上無意中把她的餃子撞掉地上了,她瘋了一樣在地上撿起來吃,生怕別人拿走似的。”想起來那天的事情,我還是不寒而栗。

宋隊點點頭,轉臉問房東:“你有多長時間沒有見過徐珊的老公了?”

房東想了想:“很久了吧。就是那個骷髏的事之後,我就沒再見過他。我也問過徐珊她男人哪兒去了,可她自己說跑了。”

宋隊問:“那你就沒繼續問過?”

“我問他幹嗎啊?”房東搖搖頭,“我連徐珊都不愛搭理,還能搭理她那個人渣老公?”想了想,她繼續說,“我本以為是他搞死了304的那個人呢,然後怕出事才跑路的。”

宋隊繼續問:“我聽說胡而琿經常打徐珊,有這事嗎?”

房東說:“是啊,這個我知道,是經常打她。唉,她那人就是個賤命,挨打也不還手。”說到這兒,房東愣了一下,捂著嘴。

“怎麼了?”宋隊見狀問。

房東咽了口唾沫,慌張地看著宋隊,說:“我之前總和徐珊說讓她揍胡而琿,而且往死裏揍,徐珊這二百五不是當真了吧?”房東勉強咧嘴笑笑,“要真是這樣的話,也該沒我什麼事吧?我就是那麼隨口一說,誰知道徐珊這傻貨這真能幹得出來啊。”

房東的話換來的是滿屋子的安靜,那自私粗鄙的嘴臉惹得大家都極為厭惡。見氣氛尷尬,房東隻能訕訕地笑。

宋隊沒理她的那些無聊的問題,繼續問:“徐珊和你之前是同事吧?一起在醫院工作?”

房東說:“是啊,我們都是護士,那時候我是護士長。”

宋隊問:“那就是說徐珊對人體解剖有一定的了解對吧?”

房東點點頭,說:“其實你們別看那徐珊傻頭傻腦的,但她可是正經醫科院校畢業的。隻不過家裏窮,再加上她那人傻了吧唧的,畢業之前也不知道活動活動關係,所以最後才被分到了我們鄉裏的醫院,而且還隻是個小護士。所以說啊,這念書沒啥用,你看我,就是中專畢業,不還是能管著那傻了吧唧的大學生嘛。”

宋隊皺皺眉,打斷還要繼續說的房東,問:“那你和徐珊認識的時間也不短了,怎麼說也算是有點交情。現在徐珊對我們很抗拒,從進來之後就一聲不吭。我希望你能幫我們勸勸她,能讓她配合一點,你看可以嗎?”

房東想了想說:“那這個案子,應該沒我什麼事吧?就是我說讓她往死裏揍她男人的事。”

宋隊無奈地看著房東,說:“嗯,沒你什麼事,你不用擔心什麼。至少目前看來和你是沒什麼關係的。”

房東不樂意了,說:“什麼叫目前看來啊?這麼說你們還是懷疑我了?你們怎麼能隨便冤枉人呢!有證據嗎?有證據嗎?”房東氣勢洶洶地在那裏直拍桌子,不過沒人理她。房東慢慢地聲音就小了,不過還在喃喃地小聲嘟囔著。

“您可以配合我們一下嗎?”宋隊耐著性子又問了一次。

房東見宋隊搭理她,又來勁了:“你們不是懷疑我是犯人嗎?那抓我啊!還讓我配合你們,你們和犯人合作,知道這叫什麼嗎?這叫沆瀣一氣!”

在這個氣氛下,房東居然還弄出來個成語,我一時沒控製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結果被宋隊瞪了一眼,我趕緊讓自己的臉繼續保持嚴肅。宋隊陰著臉說:“不願意配合也沒什麼,我會叫人在這裏陪著你。”然後宋隊看看表,“等滿了12小時,我會叫人送你回家。”

“憑什麼?”房東叫道。

“就憑你和嫌疑人關係密切,而且你剛才自稱是犯人。我們有權對你進行12小時之內的治安拘留。好了,留下一個人看著她,其他人都跟我出去吧。”宋隊抬手指了一名同事讓他留下,那同事點點頭。

房東一聽可急了,趕緊說:“我配合,我配合還不行嗎?我配合了是不是就能放我走了?”

宋隊厭惡地看了她一眼,說:“到時候再說吧,如果你願意配合就跟我來。”說完,宋隊就開門出去了,我們也跟上。

房東愣了愣,趕緊繞過桌子跟了上來。

到了1號審訊室門口,宋隊停下來和房東說:“你進去之後要好好地開導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具體怎麼樣你自己構思,反正能讓她張嘴就行。”

房東點點頭,說:“好,好,我盡力,我肯定盡力。那之後就不用拘留我12小時了吧?”

宋隊瞥了她一眼,說:“嗯,你好好配合我們吧,不會難為你的。”接著宋隊看著我們,“沈墨和我進去,其他人都先回辦公室吧。”大家點點頭,暫時散了,而我和宋隊還有房東一起進了1號審訊室。

審訊室裏小李正坐著,他一直在看守徐珊。剛才他出去抽煙叫了個同事替他,抽完煙他就回來了。看見我們進來,他趕緊站起來給宋隊讓座,宋隊先讓房東坐下,然後自己也坐了下來,我和小李則站在宋隊的身後。徐珊低著頭,對周圍的一切沒有一丁點兒的反應,就好像我們不在同一個空間裏一樣。

宋隊示意身旁的房東說話,房東點點頭,衝著徐珊說:“徐珊啊,喂!抬頭!我和你說話呢,你能聽見不?”

徐珊沒有什麼反應,依然低著頭默默不語。

房東轉臉看看宋隊,宋隊示意她繼續,房東無奈地歎了口氣,繼續說:“徐珊?我是劉玫啊,你抬頭看看我好不好?”

可能因為是熟人吧,還是有點作用的,徐珊終於抬頭了,而且開口說了話。隻不過說的是一句沒頭沒腦的話:“這都是報應!”徐珊那柔美詭異的聲音響起,仿佛帶著無盡的魔力。房東的身子很明顯地一哆嗦。

宋隊皺著眉問:“什麼報應?”

我也很想知道是什麼報應,這個徐珊從我第一次見到她,她就神經兮兮的。

徐珊挨個看了我們一遍,說:“我想要杯水。”

宋隊回頭向小李點點頭,小李去接了杯水進來遞給徐珊。徐珊說:“我想和劉玫說兩句話,單獨的。”

宋隊一愣,猶豫了一下,向房東看去。房東臉色很不好,不過沒有拒絕。宋隊問:“你可以嗎?我們會保證你的安全,如果有什麼意外你叫一聲,我們就會衝進來。當然,如果你不願意的話,可以不答應。”隻要徐珊願意與人交流就是好事。

房東猶豫了一會兒,說:“我沒問題,你們出去吧。”

宋隊點頭說好,然後帶著我和小李退了出去。不過我們沒有離開門口,宋隊親自把守在最前麵,如果有什麼意外他就立刻衝進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宋隊不停地看著表。在門口能隱隱約約地聽見徐珊在說話,偶爾房東會插幾句嘴。徐珊的聲音很小,而房東的話有時聲音很高,能聽得清。她總是在說:“那怎麼可能!”“你就是個瘋子!”但是這隻言片語讓我們在門外完全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她們在說什麼。15分鍾之後,審訊室的門終於開了。房東走了出來,臉色很不好,我感覺她有點精神恍惚。

宋隊問:“怎麼樣?徐珊說什麼了?”

房東愣了愣,好像才注意到我們的存在。她深吸了口氣,說:“哦,你們進去問吧,她什麼都會說的。沒什麼事的話,我可以走了嗎?”

宋隊皺眉道:“她到底和你說什麼了?”

房東說:“一點兒私事,和你們破案沒什麼關係。反正她什麼都會交代的,不信你現在就進去問她。”

宋隊見房東嘴風很緊,就嚇她:“你要知道,如果你對與案子有關的事情知情不報的話,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的!”

“我告訴你沒有就是沒有!”房東的聲音高了起來,“你讓我配合你,我已經配合完了,徐珊現在什麼都會說的!你放不放我走?不放我走就把我關起來!”房東的瘋狂讓所有人都是一愣,這和剛才的她反差實在是太大了。徐珊到底和她說了什麼?我感覺她整個人都和剛才不一樣了。

宋隊很無奈,隻好讓房東稍等下,然後進了審訊室,我也跟在後麵。宋隊問徐珊:“你是要招供嗎?”

徐珊點點頭說:“死的人就是胡而琿。他是我的男人,是我殺了他。”

宋隊長出了口氣,點點頭。指了指門外的房東,對小李說:“你送她回去吧。”

小李答應一聲帶著房東離開了,可是還沒走出幾步就又被宋隊叫了回來,宋隊和他耳語了幾句。而房東臉色很不正常,根本沒理小李,繼續往前自顧自地走著。宋隊和小李耳語完,小李趕緊向著房東追了上去。宋隊拍了拍我的胳膊,說:“走,進去錄徐珊的口供。”

3

徐珊並沒有騙我們,她果然老實地交代了一切。徐珊說胡而琿被她殺死已經有半個月了,而事發是在王偉把房東打傷住院的那天晚上。我不由自主地看了宋隊一眼,正巧宋隊也看向我,我想我們應該是在想同一件事。那兩天連續死了三個人:陳遠章、周笑、胡而琿。陳遠章是死在周五的淩晨,周笑是死在周六的淩晨,而胡而琿則是死在周六的晚上。周笑是自然死亡,而另兩個男人都被分屍了。雖然我是無神論者,不過這連續的死亡事件實在是讓我感覺太過詭異了。

以下是按照徐珊的交代進行的整理:

因為黑幫老大慕仁就被抓起來就是因為胡而琿的舉報,所以當天他很害怕會遭到報複,就一直賴在局裏不走,而讓徐珊先回家看看安不安全。徐珊回去時正好在公寓門口碰到王偉對房東行凶,過去進行了製止。後來徐珊就陪著房東在醫院待了很長時間,回家時已經很晚,那時胡而琿已經到家有一會兒了,他是被小李給攆出局裏的。徐珊回家開門時,把屋裏的胡而琿嚇得夠嗆,以為是有黑道的人找他來了,等發現是徐珊後很生氣,所以暴怒的胡而琿就動手打了徐珊。在打了很久之後,累了的胡而琿讓徐珊出去給他買酒喝,因為他自己不敢出去。徐珊很順從地去買了酒,胡而琿喝完酒又開始撒酒瘋,繼續打徐珊。之後就出事了。

不得不說,徐珊這人真的是很遵守古時的三從四德。那天胡而琿那麼打她,她居然還想著燒水給胡而琿擦臉洗腳,可壞事就壞在了這上麵。胡而琿撒酒瘋打徐珊時,正好水開了,水壺“嗷嗷”直響。可是胡而琿喝多了,完全沒有注意到,他一手拎著酒瓶子一手揪著徐珊的頭發,摁在地上用腳狠踹。正常情況下,徐珊是不會還手的,可是當時水壺的叫聲越來越大,急切之間徐珊就掙開了胡而琿抓著她頭發的手,而後又隨手推了下不依不饒的胡而琿,奔進了廚房。徐珊說她在關火時就聽見了屋裏有玻璃碎裂的聲音,等她再次從廚房裏出來,發現胡而琿正躺在地上不停地抽搐,而手裏的酒瓶子已經碎了一地。徐珊趕緊跑過去叫他,可是胡而琿嘴裏吐著白沫已經不能回答了。因為徐珊是學醫的,所以沒有很慌亂,她立刻就去檢查胡而琿是怎麼了。這一檢查才發現,胡而琿的後腦勺凹進去一塊,而且還在不停地往外流著血。

原來徐珊之前無意中推胡而琿的那一下,用力過猛了,加上胡而琿本就喝得迷迷糊糊的站不穩,所以一下就向後栽了出去。後腦勺正好撞在了後邊的桌子角上,腦袋被撞開了瓢。徐珊在弄明白一切之後就想報警,可是拿起電話猶豫了一下,她又放下了。因為她發現胡而琿隻向外呼氣,而不再向裏吸氣,她知道胡而琿已經不行了。如果報警,等警察來時,胡而琿應該早就死了。人都有自我保護的本能,徐珊也一樣,她怕自己被槍斃。之後她就坐在一旁,默默地看著胡而琿漸漸不動了。

徐珊說那時候她很平靜,沒什麼慌亂害怕的感覺,因為家暴自己的人死了感覺很高興。之後她為了掩蓋這一切,就開始肢解屍體。徐珊本身就是護士,而且在學校時學習還很用心,所以分屍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與柏祈用菜刀搞得一片狼藉不同,徐珊隻用了一把不大的水果刀就完成了對胡而琿屍體的分解。分解下來的屍塊被她整齊地碼放在了冰箱裏,而剔除的骨頭則被洗刷幹淨藏到了公寓的樓頂上。過段時間她會回農村老家,到時候再把骨頭帶走。對於為什麼不把胡而琿的腦袋也藏到房頂上,徐珊的解釋是:她怕胡而琿的鬼魂找上來,所以要把腦袋和身體分開,無頭的鬼就找不到她了。這個邏輯讓作為訊問者和記錄者的我感到很不可思議。

這就是胡而琿分屍案的真相,荒誕得讓人戰栗。

徐珊講完她意外殺死胡而琿和處理屍體的經過之後,又說一句話:“唉,這都是報應啊!逃不開的,逃不開的。”

宋隊問:“什麼報應?”可是徐珊沒有回答,而是神經兮兮地四下看了看,弄得我感覺後背也涼颼颼的。宋隊並沒有抓著“報應”這個問題不放,因為明顯徐珊是個迷信的人。宋隊繼續問:“那你剔下來的那些肉都是怎麼處理的?”這點必須得到徐珊的親口承認才行。

聽到這兒,我的耳朵就豎了起來。這是我最關心的一件事,雖然我知道結果基本不會有什麼意外。

徐珊說:“吃了。”然後衝著我笑笑,讓我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你那天不也吃了嘛,我都包餃子了。”

雖然都是在預想之中,可我還是沒有控製住幹嘔了一下,腦袋嗡嗡地響了起來。宋隊見我狀態不大好,就又叫了個同事進來頂替我做記錄的工作,我也沒多推辭。出來之後我就跑到了衛生間,可是幹嘔了一會兒,什麼都沒吐出來。

徐珊對案件的交代沒有什麼保留,我從審訊室裏出來之後沒多久,宋隊就結束了對她的審問,對徐珊進行了收押。之後宋隊帶人又去了三樓公寓,在屋頂上果然找到了徐珊所藏起來的人骨,這就可以定案了。小李是和宋隊一起回來的,我很奇怪這小子怎麼去了這麼久,房東的家我也去過,按路程算,早就該回來了。我問過小李之後才知道原因,原來宋隊在讓他送房東回去時耳語的是要他盯緊房東,看看房東有沒有什麼異常的動向。我想宋隊可能是對付曉的案子念念不忘,擔心房東和徐珊也玩那一手瞞天過海的詭計。小李告訴我房東有點萎靡不振,一路上都沒說話,而且回家之後就沒再出來過,宋隊是多心了。既然已經定案,明天就會把徐珊移交檢察機關,怎麼判決就不是我們刑警隊的事了。而現在,折騰了一天我終於可以下班回家了。

到家之後美心正在看電視,她告訴我在鍋裏給我留了飯,還沒涼呢。不過我還真就不怎麼餓,但是折騰了一天渾身癢得厲害,所以趕緊脫了衣服進浴室洗澡。洗澡時我回想起最近三樓公寓裏發生的種種案件,心想這回房東真夠倒黴的,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人願意住在那裏。想到“倒黴”這兩個字,我不禁停下正在搓頭發的雙手。

倒黴?報應?

我腦袋裏把這兩個字聯係在了一起,徐珊說一切都是報應,那房東這麼倒黴會不會也是所謂的報應呢?聽小李說送房東回去的路上,房東的臉色很不好。我回想了一下,她和徐珊在審訊室裏單獨聊完出來,臉色就已經開始不好了。徐珊和房東究竟說了什麼?難道是所謂的報應?報應又是什麼呢?看樣子,這個報應房東可能也有份啊。一些記憶的片段在我腦海裏閃現:記得第一次遇見徐珊發神經時,她和我說要小心一個孩子;後來我和房東也提起過這件事,但是房東當時卻有意避開了;之後我和美心去公寓又遇到徐珊發神經,她再次提起了那個孩子的問題;現在徐珊殺人之後把一切歸咎為報應。難道一切都和那個神秘的孩子有關?我鑽牛角尖的勁頭又上來了,隱隱感覺所謂的報應和孩子都並不簡單,不見得就是一個迷信的婦女隨口說說。在後麵可能隱藏著一個秘密,一個或許可以解釋公寓連續死亡事件的秘密!連頭上的泡沫都沒有衝洗我就衝出了浴室,風風火火的樣子嚇了美心一跳,問我:“你幹嗎啊?怎麼啦?”

我也沒多解釋,隻說了一句:“我打個電話。”然後拿起桌子上的電話給房東撥了過去。

電話接通了,我說:“喂,您好,我是沈墨,就是那個警察。”

房東語氣上聽得出很意外:“你有什麼事嗎?你們隊長不是說沒我什麼事了嗎?”

我笑著說:“沒什麼大事,我就是想和您見一麵,有一些小事情想問問。算是私事吧,希望您能幫個忙。”

房東猶豫了一會兒說:“那好吧,不過我身體不舒服,這兩天不想動,你要是不急我們就後天見吧,正好後天我要去關了公寓,已經沒有人住了。後天上午9點在公寓,怎麼樣?”

我這畢竟不是公事,也不好勉強她,萬一惹到她,她不同意見我就不好了。我趕緊笑著說:“好啊,那就後天上午9點。真是太感謝您了,那不打擾您了。再見。”掛斷電話之後我挺高興房東沒有拒絕我。雖然後天是周一,不過隊裏現在也沒什麼事,上午耽誤一會兒宋隊也不會說我什麼。

美心在一旁疑惑地問:“你找她幹嗎?”

我把手機放回桌子上,給美心講了下我的想法,美心聽得直皺眉,說:“你怎麼就那麼閑不住啊?後天是周一,你不上班嗎?別鬧騰了好不?沒事給自己找事幹嗎!”

我說:“沒事,我不是讓徐珊給打了嘛,今天宋隊都和我說了,可以請假休息休息。這事不搞清楚我心裏癢癢的。”

美心白了我一眼,說:“真是閑的。你要是有時間就少折騰點沒用的,好好鍛煉鍛煉身體,讓個女人揍了還好意思說。”說著她又推了我一把,“快去把腦袋衝了,泡沫都要掉下來了。”

我嘿嘿一笑,趕緊進了浴室。

第二天是周日,不過美心沒在家,去上班了,說是得趕任務,也不知道她這個月怎麼這麼忙。現在付曉被抓起來了,而平時我本就沒什麼朋友,就和小李還不錯,不過今天他得去押送徐珊,所以我隻好自己在家看了一整天電視。晚上美心知道我一天都沒出去之後,朝我撇撇嘴:“你啊,要是沒這份工作了真不知道你還怎麼活,不上班就無所事事。對了,明天不是要去找房東嗎?你有沒有打電話再確認一次啊,免得人家忘了。”

我想想也是,趕緊給房東打了個電話,確認了一下。房東說沒問題,我這才放心。

夜裏,躺在床上時,我一直在想見到房東後,她會不會講出什麼秘密呢?或者說到底有沒有所謂的秘密,會不會隻是我想多了。正想著,美心突然蛇一樣地粘了過來,她身子軟得很,現在還涼涼的,手在我身上不停地遊移。這一打岔,我的思路就斷了。這一個月我們各忙各的,一直都沒有親熱過,現在被她一弄,我也是欲火焚身,起身就壓了過去。

睡著時我已經筋疲力盡了,最後的意識是美心去了浴室。

早上一覺醒來,向身邊一摸,發現已經沒人了,抓過床頭櫃上的鬧鍾看了看,我一下子就從床上躥了起來。已經8點40分了,睡得太死,居然沒聽見鬧鈴,這下和房東的約會肯定要遲到了。我趕緊給房東打了電話,想表達下歉意,可是她沒接。我想可能房東也是在路上,就發了條短信,告訴她我可能會遲到,不好意思。

下地之後,我看見美心在桌子上給我準備了早餐,還留了個紙條,說看我睡得香就沒叫我,讓我醒了自己去熱牛奶和她做好的三明治。我哪裏還顧得上冷熱的問題,三口兩口吃完早餐就狂奔了出去。我沒開自己的車,而是攔了輛出租車,因為出租車司機肯定比我開得快。到了公寓時,已經9點過了一刻。結賬下車之後,我看見公寓的大門開著,不知道是房東已經到了,還是哪戶搬家忘了鎖門。

沒多想,我抬腿就往裏麵走。進了大門,我看見前麵的傳達室的門也開著,裏麵有個人背對著我的方向站立。不是房東,而是個男的。我有點納悶,難道還有人要住進來?真有膽大的?走近了點我發現,這人有點眼熟。而走到了門口我終於認出來了,那個人居然是王偉!我心裏“咯噔”一下,想著王偉來這兒幹嗎?可是我的腳步聲好像沒有引起王偉的注意,他沒有回頭,臉一直朝著傳達室裏衛生間的方向,不知道在看什麼。

走到了門口,我說:“王偉?”

王偉猛地轉過頭來,直勾勾地看著我,神色慌亂。看到我之後,他愣了愣,說:“啊,你好!你……你怎麼來了?”

我感覺不大對勁,心裏不由得警覺了起來,慢慢地向屋裏走著說:“我和房東約好了見麵,你看見她來了嗎?你怎麼在這兒?”說話間我就已經到了傳達室的門口。我見王偉不停地咽著口水不說話,越發感覺這裏麵有事,猛地就向裏麵跨出一步。王偉立刻迎了上來,擋在我的前麵,說:“房東還沒來呢?你出去等吧。”

我笑笑說:“為什麼出去等啊?這屋裏有什麼問題嗎?”說著我就推開王偉往裏走。當我的視線不再被牆角所阻礙時,我終於知道了王偉剛才一直麵朝裏在看什麼。可就是在那一瞬間,我感覺腦後一痛,眼前一黑就沒有了直覺。

4

我醒來之後看了眼表,昏迷的時間並不長,隻有兩三分鍾,可王偉已不在屋子裏了。頭還是很痛,還有點眩暈感。在我前方一步遠的地方就是房東的屍體,仰麵朝天地躺在牆拐角的後麵,腹部的衣服完全濕透了,紅紅的。她身子下麵有著一層厚厚的血液,胃部插著一把匕首。

死亡難道無法停止嗎?這是詛咒還是什麼?我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屍體,感到了一種來自靈魂的震顫。頹然地坐在了身邊的床上,我說不清自己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這棟樓裏發生的第一件案子就是我經手處理的,之後的案子我也都有參與,從開始到現在才短短的一個月時間,卻已經死了五個人。這種連續不斷的死亡我真的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我發了一會兒呆才醒悟過來這是謀殺的現場,而我卻什麼都沒有做,想到這兒我趕緊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公寓,可哪裏還有王偉的影子。掏出手機,我趕緊給宋隊打了電話。宋隊聽我說完之後沉默了片刻,在電話裏就能聽見他那沉重的呼吸聲,我想他也是太震驚了。之後他說:“你在那裏別動,保護好現場,我馬上帶人過去。”

當大家都趕過來時,我還沒有從那種怪異的情緒裏走出來,像個局外人一樣在一旁看著同事們忙。幾個同事在配合法醫檢查屍體,宋隊拍了拍我,讓我和他出去。到了門外,宋隊點了一支煙,說:“怎麼了?別自責,你是沒什麼防備才遭了黑手。而且要不是你正好遇上,屍體不定什麼時候才能發現呢,到時候估計凶手早就跑到別的省市去了。”

看著宋隊吞吐的煙霧,我說:“給我一支煙吧。”

宋隊一愣,他是知道我不抽煙的,不過沒多說,掏出一支煙遞了過來,又幫我點上。我吸了一口,嗆得直咳嗽,不過感覺清醒了很多。我搖搖頭:“自責是難免的,房東和我說過好像有人跟蹤她,也讓我幫忙注意下王偉,可是我根本就沒當回事。”

宋隊抬手拍了拍我:“智者千慮還有一失呢。行啦,振作起來,不管怎麼樣我們現在知道凶手是誰了。對了,你還沒說你怎麼又到這兒來了?”

我說:“我正要和您說呢。不過這話也不大好講,因為也都是我的猜測。”

宋隊看看我,說:“先說來聽聽。”

接著,我就跟宋隊講了我對徐珊那個宿命論的想法。現在房東又死了,我就更懷疑這個所謂的宿命不是那麼簡單。重點或許就在那個“孩子”身上!

宋隊聽完之後,思考著說:“你的意思是房東也和徐珊說的報應有關?”

我點點頭說:“還記得徐珊被抓之後和房東單獨說過一次話吧,房東從審訊室裏出來臉色就不大好。我推測徐珊應該就是和房東說起了那個報應。她們十多年前是同事,我想或許當年她們一起做過什麼不太好的事情,所以才讓徐珊念念不忘。”

宋隊說:“就算你的推測都是對的,但是為什麼事情都選擇在這個時間段裏爆發呢?而且如果隻是涉及房東和徐珊的報應,那為什麼死了那麼多無關的人?這些問題你都想過嗎?”宋隊抬手阻止了我說話,繼續說:“我並不是否定你的意思,因為大部分案件的偵破都是建立在大膽想象的基礎之上的,你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就算這個所謂的秘密真的存在,又對這些死亡案件有什麼影響呢?雖然目前樓裏死了不少人,可是我們都已經一一破獲,找到了真相,你也清楚案子和案子之間並沒有什麼直接的關聯。而房東被殺案雖然還沒有破,可是也已經知道了凶手就是王偉,動機也很明顯。所以我想你推測的可能是對的,或許房東和徐珊一起做過什麼不好的事情,但是和現在的這些案子都沒什麼關係。那所謂的宿命論,應該隻是她們之間的臆想,畢竟公寓就是房東的,而徐珊也住在這裏,連續發生這麼多命案,別說是她們,就是我都有點疑神疑鬼的。但是,臆想也隻是臆想而已,不可能是事實。”

對於宋隊的回答我並不感到意外。我說:“我同意您的看法,但是您也知道我這人死心眼。我想您能不能和檢察院那邊說一聲,我想再見一次徐珊。”

宋隊說:“她移交檢察院的手續在昨天就辦完了,現在她已經不在局裏的管轄權限之內了。不過我和那邊的朋友說一聲,見一下還是沒什麼問題的,但是你感覺這真的有必要嗎?我知道你無非就是想問問徐珊那個報應的由來是什麼,但是我想徐珊不見得會和你說。”

我笑笑:“您就當幫我個忙吧,要是不去試一下,我渾身都不舒服。”

宋隊搖搖頭:“真拿你沒辦法。”說著他就打電話幫我安排了和徐珊的見麵。

我和宋隊說話時,法醫和同事們已經對房東的屍體進行完了初步檢查。法醫說按照屍體的僵硬情況,死亡時間可以確定是在一個小時之內。而致命傷就是那把匕首造成的,房東的屍體上一共有15處傷口,多數都可以直接致命。這明顯是過度殺戮的行為,基本上可以確定為仇殺,這也很符合王偉的作案動機。之後我們對現場進行了拍照,對物證進行了收檢。最主要的證物就是那把匕首,回去之後鑒定科的同事們要在上麵提取指紋,然後與王偉的指紋進行比對。

我沒有和隊裏一起回去,因為宋隊聯係了檢察院之後,他們同意我現在就可以去見徐珊。走時宋隊囑咐我快去快回,因為如果一直找不到王偉,那就要開始全城大搜捕,人手肯定很緊張。我現在很後悔早上沒有開車過來,現在真的是太不方便了,走出去好遠才攔到了一輛出租車,然後直奔關押徐珊的看守所。

因為已經提前打好了招呼,所以到了看守所我沒費勁就見到了徐珊。徐珊對我的到來沒什麼驚訝,還是那一貫的沉默,而當我說出房東的死訊時,她終於動容了。

“你說什麼?劉玫死了?”徐珊瞪大眼睛看著我。

她這個表情我很熟悉,那兩次遇上她發瘋就是這個表情。我怕她犯病,趕緊說:“你別激動,千萬別激動。她是早上死的,你有沒有什麼想和我說的?”

徐珊沒有問房東是怎麼死的,搖搖頭說:“沒什麼說的。這都是報應啊,到底是逃不開的。”

“到底報應是什麼?”我追問。見徐珊低下頭不再理我,我靈機一動,接著問,“那個孩子是怎麼回事?”

“孩子?”徐珊猛地抬起頭,直勾勾地盯著我,“你怎麼知道那個孩子的?劉玫告訴你的?”

我看著徐珊的樣子明白了一件事,看來她在發瘋時是沒有記憶的,所以她根本不記得和我說過讓我“小心那個孩子”的話。不過我也沒有說出實情,而是撒了個謊,點點頭說:“房東告訴我的,臨死前讓我來問你那個孩子的事。”

徐珊再次抬起頭,說:“劉玫死時你在旁邊?她是怎麼死的?”說了這麼多她才關心起了房東的死因。

“被人殺死的,我趕到時她還有一口氣。”我繼續瞎編,“不管怎麼講房東也是你的朋友,而且也幫了你不少忙,像你住的306她是不是一直都沒收過你的錢?其實是她讓我來問你那個孩子的事情,因為她當時已經沒有力氣和我講完了。這也算是她的遺願吧,難道你不幫她辦到嗎?”

徐珊思索了很久,終於點點頭說:“好吧,我可以告訴你。真不知道她讓你問我這個事幹嗎?難道她還想讓你們警察去抓鬼坐牢?唉,她那好勝的性子啊!”

聽徐珊說到鬼,我更是好奇了,不過沒有插嘴。接著我聽徐珊講起了一段25年前的往事,那段往事充滿了罪惡。

以下是按徐珊的敘述整理記錄的:

25年前,徐珊和劉玫(就是房東)都在鄉醫院工作,那時劉玫是護士長,徐珊是護士。事情發生在她們兩個人一次值夜班時,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據徐珊說那是她見過的最大的一場雨,感覺像是天要塌了一樣。可就是在那麼大的雨中,還有人冒雨來到醫院。那是來自十幾裏地之外村子的一個孕婦。當時那個孕婦還沒有到預產期,可是下體卻流了很多的血,疼得死去活來。當時處理這件事的醫生叫張天鳴,是值班的婦科醫生。關於張天鳴這個人,徐珊特意介紹了一下。他是個在醫院裏很有女人緣的人,也很不檢點。徐珊說劉玫能當上護士長就是因為和張天鳴有不正當的關係。張天鳴每次值夜班時,如果遇上劉玫也在,就都叫劉玫去他的辦公室,還把門鎖上,之後在門外就能聽見兩個人齷齪的聲音。徐珊就遇到這事不止一次,也遇到過張天鳴和別的人這樣。

孕婦剛到醫院時,徐珊並不在場,所以她不是很清楚之前發生了什麼。不過她說按照後來聽到的張天鳴和劉玫的隻言片語推測,應該是張天鳴開始時診斷出錯,把孕婦的早產情況判斷成了宮縮,所以開錯了藥。她說以張天鳴的經驗是不可能出現這種低級失誤的,但是那天正好又遇上他和劉玫一起上夜班,所以就可想而知了,一定是心思不在工作上才出了差錯。等孕婦家屬第二次去找張天鳴時,情況已經不可控製了,孕婦的羊水破裂,孩子能不能保得住先不講,孕婦本身的生命都有危險。徐珊就是這個時候被叫去幫忙的。

當時情況很緊急,張天鳴也很慌亂,不光一直在罵徐珊出氣,還把那個焦急等待的丈夫吼出了病房。可是錯誤已經無法挽回,到底是出事了。產婦生出來的是一對雙胞胎,可是隻活了一個。徐珊他們三個人當時就傻眼了。以現在的情況,如果這個事家屬鬧起來的話,不光是得賠錢,而且他們的工作弄不好都保不住。尤其是徐珊和劉玫,她們隻是兩個護士而已,很可能被當成替罪羊開除掉。感到危機的劉玫立刻就想出了個餿主意——不告訴家屬是雙胞胎,把那個死掉的孩子偷偷地扔掉。因為孕婦在生產過程中暈了過去,一直沒有醒過來,而家屬又都在病房外麵,所以這個計劃很有可行性。徐珊在那兩個人麵前是沒有發言權的,而且她的家庭條件很不好,要比劉玫更在乎這個工作。張天鳴在當時也有很大的顧慮,那個時候的張天鳴正要被調到市裏醫院工作,如果出了這個事被報上去,去市裏醫院的事就算是泡湯了。故此,最後張天鳴決定就按劉玫的主意來,由劉玫找了張床單將那個死了的孩子抱起來,先混出去,然後找個地方丟掉。

計劃進行得很緊張,但是很成功。孕婦的家屬並沒有注意劉玫手裏包著孩子的床單,因為他們的注意力都被另一個活下來的孩子的哭聲吸引了,在病房門被打開的一瞬間就急不可待地衝了進去。徐珊在家屬進去之後並沒有說話,都是張天鳴在應付,孕婦也在這個過程中蘇醒了過來。一切都毫無破綻,天衣無縫地遮掩了過去。

後來徐珊問劉玫怎麼處理的孩子,劉玫說是扔到太平間裏了。之後張天鳴和劉玫還警告了徐珊,說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不要做傻事把這件事講出去,不然一定讓她好看。

這就是關於報應由來的往事。聽完徐珊講述之後,我有那麼一刻感覺房東死得也算是活該!

就在我以為這就是事情的全部時,徐珊又繼續說了一句:“你知道嗎,我知道那個孩子肯定會報複我們的。我一直都知道。”

我對徐珊的話感到疑惑,問:“為什麼?那個孩子不是死了嗎?”問完了我自己都好笑,我居然忘了徐珊是個迷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