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興書緊緊攥住手中的銀簪,赫然就是女子頭上的那支。
畫卷被完全地展開,一張花箋緩緩飄落。宋興書彎腰撿起,上麵隻有兩個很簡單字,是明帝的筆跡,隱忍的思念像是浸潤在每一筆一劃裏:問她。
問相思什麼?
問她為何不告而別?還是隻問一句:已為我誕下一子,你怎忍心?
忍心讓他魂牽夢縈,每每午夜夢回,枕邊都是形形色色的女人,但哪一個會看出他從骨頭縫中恣意泛濫出的蠱毒和思念?
把花箋再次夾入畫卷中,宋興書默默地走到窗口,抬頭望月。
又大又圓的滿月,不知那月中會不會真的有仙子?或許,相思還活著吧,畢竟明帝尋了這麼久都沒有尋到。找到她,問她,這是明帝的遺願。他作為兒子的,一定要將它實現。
宋興書這樣告訴自己,像是真的僅僅是為了達成遺願一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秋風起,涼得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殿下務必要照顧好自己的身子啊。”高傑返回了,他連忙給宋興書披上件錦緞披風,生怕他著涼。
宋興書將畫卷交給他:“黎王呢?”
高傑小心翼翼地接過畫卷,為難道:“這……黎王殿下他……不過蔡大人說,若耽擱的時間太長,他會讓黎王殿下……如期‘自盡’的。”
宋興書沉吟了會兒,意味不明地道:“我也應該送這位好皇兄一程。”
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沿著脊梁一下子竄到頭頂,高傑默默地跟在宋興書身後,據說現在的太子殿下和黎王自小不睦,真是風水輪流轉,當初最有希望繼位的黎王殿下現在卻成了一個王爺之子的階下囚。
不過,明帝才剛剛駕崩啊。
高傑還是沒忍住,出言提醒道:“太子殿下,若陛下還在的話,他……”將二兒子以莫須有的罪名貶為庶民,已經讓明帝晚來內疚不已了。他的在天之靈,定然不願意看到兄弟手足自相殘殺。
既然敢說這句話,高傑就已經做好了被斥責的準備。
可沒想到宋興書隻是點頭道:“你說得對。”之後他也沒再說什麼,還是保持未變的步幅走出寢殿。黎王府距皇宮不遠,這也是他曾經炙手可熱的有力證明。
現在,這裏戒備森嚴,府裏不時地發出一兩聲嚎叫,聽起來瘮得厲害。
畢竟是最有權勢的親王,黎王積威已久,很少有人敢光天化日之下就將他置於死地。當宋興書走進去時,羽林衛統領蔡大人還在苦口婆心地相勸:“殿下,世易時移,您也要想開些。白綾也好,毒藥也罷,一下子就過去了。”
真是為難死他了,五大三粗的漢子,卻要娘娘腔地說出這種昧心的勸告之語。
蔡大人一臉黃連樣兒,有苦說不出。
“滾開!本王要去找父皇!本王什麼都沒做,憑什麼不清不楚地就處死本王?!”黎王怒發衝冠,盛怒之下,原本病蔫蔫的身子居然也不再虛弱了,就要撐著一口氣去找明帝問個究竟。
“殿下啊,這門兒是不能讓您出的。”蔡大人還想說什麼,眼角餘光一掃,瞧見宋興書的一瞬間仿佛是見到了救星,連忙行禮道,“瑉王,這……”
“辛苦大人。”宋興書眼神示意,屋內的下人們雖然猶豫,但也諾諾地退了下去。
蔡大人左右看了看,生怕再沾染麻煩,道:“微臣先行告退,若瑉王殿下有需要,微臣隨時可以再進來。”
宋興書笑道:“不必,蔡大人不是外人,本王信你。”
蔡大人心裏跟貓爪子在可勁兒撓似的,本就溝壑縱橫的臉糾結成一個苦瓜。在這多事之秋,他倒是寧願宋興書別信任他,讓他安安穩穩地置身事外才好。但勢頭正盛的瑉王發話,說的還是如此“暖心”,他隻好“感激涕零”地繼續待著。
“就是你!”黎王猛地衝了過來,指著宋興書的鼻尖兒罵道,“你究竟給父皇灌了什麼迷魂湯!狗雜種!本王當初就應該把你溺斃在馬桶裏!”
此驚世之語一出,蔡大人和高傑都是一驚。
原來黎王和宋興書之間的過節根本不是捕風捉影的那一星半點兒,真難以想象原來備受明帝看重的宋興書居然暗地裏受了這麼多的虐待!明帝不知情嗎?還是宋興書壓根兒就沒告訴他?
宋興書涵養很好,他不僅沒有生氣,還跟沒聽到一般,優雅地坐到紫檀木的圈椅上,怡然看向目眥欲裂的黎王。
“哼!沒話說了吧?孬種!你哪一次不是屁滾尿流地跪地求饒?怎麼著?現在小人得誌,迫不及待地來耀武揚威了嗎?!”
汙言穢語從黎王嘴裏幾乎是不停歇地往外蹦,聽得高傑都有些心性難忍。
但宋興書卻還是靜靜地聽著,不置一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