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你家老婆子趕過來，這可好，看著王平一家正遭毒打，連忙上去與兒子一道護住兒媳婦和孫子，還來不及求饒，便被一塊兒打了進去。
話說到這，老趙頭停了話頭，剩下的話語不便多說，他前來給王老三傳話也已經是仁至義盡，趕忙告辭回家，生怕被扯上關係，留著王老三一個人渾渾噩噩地往城門口走去。
城門口還聚著不少人王老三依稀能聽著那些人的議論。
“私販布料，還衝撞劉家，這不是找死呢麼？”
“可不是，讓守軍扣下衣物再好好賠個不是，何苦落得如此下場？”
“漢陰城全靠劉家才如此富庶，百姓不說安居樂業，也得個溫飽，在這些小節之上低頭又能如何？”
“聽說劉家準備做糖生意了？”
“做便做唄，吃誰家的糖不是吃？”
王老三就在這些聲音之中穿行，置若罔聞。
直到有一個細細的唯唯諾諾的聲音道：“天要黑了。”
王老三停下了腳步，閉上了自己那許久未遮蔽過的盲目，沙啞道：“天，不早就黑了。”
那日，王老三拖著跛足，在那些指點眾人的注視之下，將一家老小的屍體一個一個拖回家中，沒有人來搭把手，也沒有人願給跛足的王老三一輛拖車，生怕被劉家盯上，日後沒有好日子過。
深夜，疲態盡顯的王老三，從自己的床底下拖出了那把蒙塵的軍刀，一遍一遍地擦拭，擦到深夜，王老三抑製不住哀嚎痛哭。
他一個目盲跛足的老叟，手中有刀，又能砍死誰呢？
翌日，王老三拿著軍刀出門，剛趕巧遇著隔壁老趙頭出門遛彎，老趙頭眼尖，瞧見他手中軍刀低聲道：“王老三，你可莫要想不開，就你這幅身子骨，拿刀連柴都砍不動。”
“可我總得做點什麼。”
王老三回話聲音極低，聽起來似乎在自言自語，仍是拄著拐，小步向前走著。
老趙頭跟上王老三道：“你家老小屍骨還未入土，若是你死了，他們可怎麼辦？”
王老三回話聲音仍是很低：“埋了又如何？我還是得做些什麼。”
老趙頭當王老三是失了心智，沒法勸阻，便停下了腳步。
王老三往前走兩步駐足回頭看著老趙頭道：“聽說劉家準備販糖了？”
老趙頭愣了愣，總覺得王老三想說些什麼，卻不得要領，隻能看著王老三拖著跛足，拄著杖，一步一步離開。
那日晌午，劉家大院前圍了許多路人。
一名老叟自刎於劉家大院門口。
人們挖掘了半天，知曉了這老叟是昨日那些被亂棍打死之人的親人，忽然釋然了起來，興奮而又故作高深地聊起天來。
“一定是要告訴劉家，做鬼也不會放過他們，聽聞此人年輕時是個悍卒，倒是有幾分氣節。”
“也是個可憐人，老來白發人送黑發人，聽說還有個不足月的孫子呢，劉家真是造孽哦。”
“你可仔細說話，小心下個便輪到你了。”
人們對於王老三的死議論紛紛。
唯有一個細細的唯唯諾諾的聲音道：“天要黑了。”
可惜誰都沒有聽到。
姍姍來遲的老趙頭看著倒在血泊之中的王老三，愣愣地看著劉家那門楣之上高掛的“積善堂”匾額，愣愣地問著身邊的人道：“聽說劉家要販糖了？”
身邊那人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嗤了老趙頭一聲道：“販糖便販糖唄，又不是沒糖吃了，便是沒糖吃了又如何？”
說罷便快步走開了，似乎生怕讓人知道自己在議論劉家生意。
王老三躺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
手中的軍刀把上，刻著他的名字，“王忠……”
還有一字被血汙了，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