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秀珍跟著水天亮、水天江回到老家,水保田一直住在二兒子水天昊家。他喜歡下象棋,水天昊怕父親寂寞,晚上下班回來,隻要有空,總要陪他下上幾盤。水天昊下象棋,還是小時候跟父親學的,上小學那幾年,晚上就是吃不飽肚子,也要窮開心跟弟兄們殺上幾盤。
軍校生活比較單調,同學之間也會抽空殺上幾盤,不管幹啥事,他都有股不服輸的倔強勁,遇到象棋高手,老是不服氣,非要纏著人家多下幾盤,幾年後棋藝大增。畢業分配到偏僻的深山溝,這裏的業餘活動,不是下象棋就是打籃球,有時候也打麻將。保管隊的趙前程、張進軍、趙天順、馮玉泉都是象棋愛好者,誰也不服氣誰,隻要節假日不下山,飯後,幾個人聚在一起,項劉稱霸,楚漢爭雄,殺得難解難分,節假日幾乎是在棋盤上度過的。
水天昊調進機關後,工務繁忙,疲於應酬,沒時間下象棋,節假日上街,偶爾站在棋灘邊看一會兒。他自知棋藝不如人,怕觀眾笑話不敢下棋。自從龔秀珍跟著兩個兒子回老家後,水保田心裏空落落的,一個人呆在家,沒人陪他說話,看電視也沒勁,白天沒事的時候,就在營區大門口小賣部看下象棋,沒人下棋的時候,跟老板殺上兩盤,晚飯後兒子總要向父親討教幾招,他樂嗬嗬的苦思冥想,謹慎走棋,每當輸棋的時候,他總會說眼睛花了,晚上看不清。水天昊讓他悔棋重走,他就說輸了重來,悔棋沒啥意思,還批評兒子說:“當兵的上前線打仗,打死人還能活過來重打?”水保田在兒子麵前輸棋,不好意思悔棋,水天昊主動悔過來讓他重走,他會深思良久,而後謹慎的走上一步,嘴裏不停的念叨“輸了,輸了。”
水保田是水家灣的最高棋手,吳大貴、吳大運老是不服氣,天陰下雨幹不成農活,老是找他來挑戰。水天昊跟他下象棋,贏多輸少,也就是常說的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父親輸棋不服氣,兒子與心不忍,偶爾故意走錯棋,誠心認輸,還不讓父親看出來。
水保田性情倔強,死要麵子,要是被他老人家識破,不是沒麵子嗎?水天昊要是輸棋,他就細想漫行,深思熟慮,謹慎應招,輸得心服口服;若是不小心贏棋,他就故意走錯棋子,父親提醒他走錯了,他假裝看不懂,硬說沒走錯,這是一步好棋。水保田贏棋,兒子不時的奉上一句:“薑還是老的辣,同事們都說我的棋下得好,可我還是下不過你。”水保田什麼話也不說,臉上掠過一絲笑容。
文雅潔忙完家務活,站在旁邊觀戰,她看不懂,瞥了一眼棋盤,問道:“老水,去年老三、老五他們都在這邊過春節,今年計劃怎麼過?得準備年貨了。”
水天昊瞪她一眼:“你剛叫什麼?”
文雅潔意識到剛才叫錯了,有點不好意思,咋能這麼稱老公,他隻能是小水而已。過去這麼稱呼覺得沒什麼不妥,現在公公在家,這老水不能亂叫,不然還以為她這個兒媳婦在喊老公公哩。她望著公公笑了笑:“我是說,爸今年在這邊過年,到時候叫你弟弟妹妹過來,一塊兒吃年夜飯。”
水天昊跳了一步馬,頭也沒抬的說:“你是當家的,你說咋辦就咋辦,我沒意見,但不能當著老爹的麵叫我老水,嗬嗬嗬……”
文雅潔白了他一眼:“請你弟弟妹妹來這邊過年,我就是當家的,到時候錢花完了你又怨我;我想進貨的時候,你就處處為難,這不公平吧!”
水天昊瞟了一眼低頭沉思的老父親,瞪了文雅潔一眼,意思是當著父親的麵不要亂說。文雅潔顯得不高興:“你瞪我幹嘛,我哪兒說錯了?”
她真是個笨蛋,說話不分時間、地點、場合、對象,信口開河,怎能叫我好心說話,歎氣道:“唉,我說你呀,啥時候能成熟。兒子都這麼大了,說話還不如個孩子,當初我還開玩笑說,要教育好孩子,首先要教育好你,你還不服氣,我看還是讓孩子來教你吧。”
文雅潔聽他話中有話,這是嫌她笨哩,沉著臉生氣的說:“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不如孩子,你來教呀,教孩子的時候,你在忙什麼?現在孩子長大了,你就怨我笨,早幹啥去了?”
水天昊故意挑逗她,看她為半句話生氣,他一炮打死老父親的過河卒,哈哈哈大笑道:“我說你這個人啦,開不起玩笑。我是這樣想的,老爹第一次在家過年,準備一桌豐盛的年夜飯,幾家人高高興興的過個團圓年。他們沒見過城裏放焰火,讓他們瞧瞧部隊是怎麼放焰火的。”
文雅潔沒好氣的問:“啥時候去我娘家?”
水天昊不假思索:“給老丈人拜年是有時間規定的,初二就去,初五回來去啥維莊過節。爸,到時候跟我一起去看看老親家?”
水保田想了想,說:“唉,我就不去了吧,那一年我們見過麵,人家是老幹部,我去了沒話說。”
水天昊想想也是,七八年前,水保田來新疆,文孝才、黃彩花過來看外孫子,正巧碰麵,水天昊介紹三親家見麵,文孝才問了句“你來了”,再也沒有下文,自個兒坐著看電視;黃彩花聊了幾句家鄉鎖事,然後去臥室逗外孫玩。水天昊說:“那就不去了吧,我看老親家見麵沒話說,初二那天,我去他姥姥家,你孤零零在家呆著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