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海看她難過得流淚,關切的問:“那咋辦?”
董桂花用衣袖擦幹眼淚說:“我狠透了這個家,你在這兒等我,天黑圈完羊,剩家人不注意,我偷偷跑出來,坐慢車連夜進城,出去再也不回來。”
水天海說:“就這麼說定了,我去老地方等你,不要帶衣服,進城買新的,千成不要讓你娘察覺,隻要能跑出來就行。”
水天海跟董桂花商定,晚上連夜私奔,她實在是太想逃離這個家了。晚上八點鍾,天色已晚,董桂花圈完羊走進廚房,父親喝茶,母親在昏暗的燈光下做飯,破爛的房子搖搖欲曳,漆黑的牆壁吊著灰塵隨風漂動,門外幾聲饑渴的狗叫劃破寧靜的夜空。
董桂花假裝沒事似的燒火做飯,徐彤打發她提上半桶水去喂豬喂狗。她端了半筐飼料,提著半桶水走出大門,抬頭看了看閃爍的星星,心裏念叨,水天海等急了吧,千萬不要離開,我會馬上來找你。她爬進豬圈,拌好豬食,又給大花狗倒了半盆水,望著透出亮光的廚房,心裏歎息:再見了母親,我要離開這個沒有溫暖的窮家,去尋求自己的幸福;爸爸保重,我會回來看你的。董桂花摸著黑夜,跋腿跑下溝坡,向鐵路對麵地頭跑去。
回娘家的大丫頭坐在炕上陪父親吃飯,半個鍾頭了還不見妹妹進屋,徐彤有種不祥的預感。她放下飯碗,站在廚房門口向外張望:“這個死丫頭,一個豬食喂了大半天還沒回來。”
大丫頭望著母親說:“媽,不要著急,等豬吃完食就回來。”
徐彤站在廚房門口,抬頭望了一眼閃爍的星星:“晚上連門都不敢出,今天晚上咋這麼大膽量,還能站在大門外等豬吃完食?”
“大門外有狗作伴,有啥可怕的,她爸外出打工,每天晚上,家裏沒人作伴,我一個人還不是熬個半夜。”大丫頭安慰母親。
董老大抬頭望著窗外,心想,晚上沒有月亮,一向膽小怕黑的四丫頭,這會還能站在門外看豬吃食?這會兒說不定跟人跑了。吃完晚飯,董桂花還是沒有進屋,徐彤意識到情況不妙,收拾完碗筷,叫上大丫頭陪她走出大門。門外靜悄悄的,小豬吃完食躺在窩棚裏打呼嚕,大花狗看到女主人,搖擺著尾巴跑來跑去。徐彤站在狗窩邊靜靜的聽了半晌,漆黑的夜晚隻有星星爬在半空閃動,躺在草棚裏熟睡的幾隻老母雞不時傳來輕輕的夢語。她跑到莊背後場沿上,靜聽溝底流淌的河流聲,心裏暗罵:狗娘養的,這麼黑的夜晚,不知死哪去了?這死丫頭晚上從來不串門,今兒個這是怎麼啦,這麼晚了還不回來?
徐彤跑到隔壁董老二家,大門反鎖,廚房亮著燈,側耳靜聽,沒有說話聲,看樣子四丫頭不在裏麵,她匆匆返回家,大聲叫嚷:“他爸,這麼晚了,死丫頭還不回來,你也不去找找,她是不是你丫頭?”
董老大不願搭理絮絮叨叨的神經老婆,帶理不理的說:“這麼晚了,讓我去哪兒找?那麼大的丫頭丟不了。”
董老大跟老婆爭了幾句,躺在炕上睡覺,徐彤鐵青著臉坐在炕頭上沒說話。大丫頭坐在炕頭邊,拉住母親粗糙的雙手說:“媽,夜深了,上炕睡覺吧,花花她丟不了。”
董桂花沒有走過夜路,她喂完豬,順著陡坡路深一腳淺一腳的跑下溝,夜出奇的黑,溝底沒有路,順著流淌的河水,走了四五百米,溝沿上的土塊一個勁兒的往下溜,有人說這溝裏有鬼,野鬼迷人,讓你看不清夜路,不是陷進河溝淹死,就是掉下深坑摔死,她的心提到了嗓門眼。
董桂花記得清清楚楚,順著這條溝底有條小道,怎麼看不清,是不是被鬼迷住了?她越想越怕,不時的回頭觀望,頭發根豎了起來,兩腿發抖打顫,想跑都跑不快。她憑著過去對溝坡路的感覺,摸索著爬上溝坡,鐵路上閃爍著亮光,三五分鍾一趟的火車呼嘯而過。汗水浸濕了身上單薄的衣褲,鞋子踩進泥,鞋窩鑽進水,走路有些滑,臉上的汗水嘩啦啦往下滴,她撩起衣襟擦了一把汗,小聲呼喚水天海的名字,朝商定的地頭跑去。
夜黑了,水天海看不清董家大門,隻有昏暗的燈光在閃爍,他耐心的等待,企盼不要像白天那樣出現意外,讓自己在黑夜裏空等一場。他靠在地埂上坐等,恍惚中睡了過去,迷迷糊糊聽得有人呼叫,趕緊站起身循聲望去,不遠處一個瘦弱的身影呼喊著向這邊走來。他提起沉重的幹糧袋,跑到鐵路旁,朝來人說:“我在這兒,你咋才來?”
董桂花聽到水天海的說話聲,急促的喘了幾口氣,吃力的說:“嚇死我了,還嫌我慢,你不知道站在溝口接我一下,坐在這兒幹等。”
“夜太黑,沒看清,不曉得你啥時候出來,我坐在地頭睡著了。”水天海背起袋子,帶著董桂花,踩著微弱的亮光朝虎頭山火車站走去。